雨珠砸在破庙的瓦片上,溅起的水花顺着屋檐往下淌,在门口积成一小滩水洼,映着炉子里跳脱的火光,忽明忽暗。谢昭言把第二碗温好的米酒递过来时,沈逸尘的指尖还沾着刚才打斗留下的泥点,接过碗的瞬间,温热的瓷壁顺着指尖往心口传,竟压过了胸口妖气的躁动。
“尝尝这个。”谢昭言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晒干的桂花,他捏了一小撮撒进沈逸尘的酒碗里,“我母亲当年跟你母亲学的,温酒时加桂花,能压腥气——不管是符纸的腥,还是……妖气的躁。”
沈逸尘低头看着酒碗里浮着的桂花,想起母亲梳妆台上那只永远装着桂花的瓷瓶,眼眶突然有点发涩。他轻轻晃了晃碗,桂花在酒里打着转,香气混着酒香飘出来,和记忆里母亲房间的味道一模一样。“你母亲……和我母亲,当年关系很好吧?”他轻声问,声音被雨声裹着,显得有些发飘。
谢昭言靠在庙柱上,手里转着空酒葫芦,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们是符宗最要好的弟子,当年一起炼‘灵脉引’,一起反对盟主练邪符。我母亲说,你母亲总说‘玄门该护人,不是害人’,为了这句话,她敢跟盟主当众吵。”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沈逸尘,“就像你今天,敢跟张修士对着干一样。”
沈逸尘的手指攥紧了酒碗,碗沿硌得指节发白。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把他抱在符纸房里,一边画符一边跟他说:“逸尘,以后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要记得,对错不在身份,在人心。”那时他听不懂,只知道点头,直到今天看着李伯被按在泥地里,看着修士们举剑对着村民,才明白母亲说的“人心”到底是什么。
“可我以前……总觉得玄门的规矩就是对的。”沈逸尘的声音带着点自嘲,“盟主说妖都是坏的,我就信;盟主说要除雾隐村的妖患,我就带着人来。如果不是遇见你,不是看见破妄镜里的画面,我可能早就成了盟主的帮凶。”
谢昭言突然笑了,把自己的酒碗碰了碰他的碗,发出清脆的响声:“谁还没错过?我以前也觉得,散修就该被玄门看不起,直到我母亲被诬陷,我才知道,有些玄门弟子,还不如妖懂得护人。”他指了指庙外,阿瑶正蹲在地上给受伤的村民包扎,淡粉的妖气绕在她指尖,温柔得像层纱,“就像阿瑶,她是妖,却救了整个雾隐村;有些修士是人,却想着屠村夺灵脉。”
沈逸尘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心里突然亮堂了些。他喝了一大口酒,米酒的甜混着桂花的香,顺着喉咙往下滑,暖得人心里发颤。“你说,我们能揭穿盟主的阴谋吗?”他问,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盟主在玄门经营多年,弟子们大多听他的,仅凭一个破妄镜,仅凭他们几个人,能赢吗?
谢昭言从怀里摸出母亲的玉佩,放在桌上,玉佩上的“谢”字和沈逸尘怀里瓷瓶碎片的“清”字隐隐呼应,泛着淡淡的金光:“我母亲当年把破妄镜留给我时,说‘只要还有人记得对错,就不算输’。现在我们有证据,有瓷瓶里你母亲的残魂,还有愿意帮我们的村民,怎么会赢不了?”他顿了顿,又说:“而且,我会一直跟着你。”
沈逸尘的心跳突然快了些,他看着桌上的玉佩和瓷瓶碎片,看着谢昭言眼里的光,突然觉得没那么怕了。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要守着陵光阁的规矩,要活成母亲希望的样子,可现在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有谢昭言,有林砚,有阿青,还有雾隐村的村民,他们都会陪着他。
“对了,张修士说灵脉殿布了锁灵阵。”谢昭言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张符纸,递给沈逸尘,“这是我母亲画的‘破阵符’,能破锁灵阵的一角。不过锁灵阵需要纯灵脉才能完全解开,你……”
“我会想办法的。”沈逸尘接过符纸,指尖碰到谢昭言的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又很快移开。沈逸尘把符纸叠好,放进怀里,和瓷瓶碎片放在一起,“我母亲的残魂在瓷瓶里,或许她知道怎么完全解开锁灵阵。”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破庙里的炉火却越来越旺。林砚和阿青从外面走进来,身上都沾了雨,林砚手里拿着个包袱,里面是从修士身上搜出来的符纸和传讯符。“少主,我们问出来了,盟主明天要在灵脉殿举行‘祭灵大典’,说是要祭祀灵脉,其实是想趁大典的时候,把你的灵脉吸走。”林砚说,声音里带着点急。
“祭灵大典?”沈逸尘皱起眉头,他知道祭灵大典是玄门最重要的仪式,到时候所有弟子都会去灵脉殿,盟主是想在所有人面前,把他的灵脉吸走,再把“通妖”的罪名安在他身上,这样就没人敢反对他了。
谢昭言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这倒是个好机会。既然所有弟子都在,那我们就把盟主的阴谋,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他看向沈逸尘,“你敢不敢?”
沈逸尘看着谢昭言眼里的挑战,又想起母亲的话,想起雾隐村的村民,点了点头:“敢。”
阿青从怀里摸出个馒头,递给沈逸尘和谢昭言:“这是村民给我们的,说让我们吃饱了,明天有力气跟盟主斗。”
沈逸尘接过馒头,咬了一口,虽然有点凉,却觉得很踏实。他看了看谢昭言,又看了看林砚和阿青,突然觉得,就算明天要面对的是整个玄门,他也不怕了。
“对了,”谢昭言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递给沈逸尘,“这是‘清灵散’,能暂时压住你体内的妖气,免得被盟主的寻灵符感应到。”
沈逸尘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还是熟悉的桂花香。他抬头看向谢昭言,突然笑了:“谢谢你。”
谢昭言愣了一下,也笑了:“我们是盟友,谢什么。”
外面的雨还在下,破庙里的炉火噼啪作响,酒碗里的桂花还在浮着,香气弥漫在整个破庙里。沈逸尘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等揭穿了盟主的阴谋,等母亲的残魂完整了,他一定要和谢昭言,再温一次米酒,再聊一次母亲的故事,就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没有阴谋,没有打斗,只有酒和真心。
“明天,我们一起回陵光阁。”沈逸尘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谢昭言点了点头,举起酒碗:“好,一起回陵光阁。”
两人的酒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炉火映着他们的脸,把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冲散了,只剩下初心和约定,在这个雨夜里,悄悄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