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声还在玄心城的上空激荡,镇妖柱顶端的金色符文正熠熠生辉,将晨曦的光芒折射出万千道璀璨光弧,落在广场上,映亮了一张张满是笑意的脸庞。沈逸尘握着谢昭言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彼此掌心的温度与薄汗,两人并肩站在柱顶的风口,衣袂被风猎猎吹起,墨发纠缠着拂过肩头,眼底的疲惫里,终于漾开了一丝释然的笑意。他们并肩看过无数次晨光,却从未有哪一次,像此刻这般,觉得这人间烟火,竟如此值得守护。
可这份笑意,还未在眉梢停留太久,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得寸寸碎裂。
先是柱身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嗡鸣,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镇妖柱最深处的灵脉里,缓缓苏醒。那嗡鸣很低,低得被下方的欢呼淹没,低得只有与柱体灵脉深度绑定的沈逸尘,才能捕捉到那一丝诡异的震颤。那震颤不同于灵脉稳固时的律动,带着一股阴邪的拉扯力,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正在搅动着柱心的本源。他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攥紧了谢昭言的手,指节泛白,眉头倏然蹙起:“不对劲。”
谢昭言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循着沈逸尘的目光望向柱身,只见那些刚刚愈合的裂痕边缘,竟隐隐泛起了一层极淡的灰黑色光晕,像是墨汁滴入清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四周无声蔓延。那光晕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原本萦绕在柱身的纯净灵力,竟开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是在被某种力量蚕食。他抬手握住腰间的昭言剑,剑柄的温度骤然冰凉,剑身的净化符文,竟开始发出一阵细碎的嗡鸣,像是在抗拒着什么,“这不是灵脉稳固的震颤,是……是有东西在冲撞灵脉屏障。”
话音未落,镇妖柱猛地剧烈摇晃起来。
这一次的震动,不再是微弱的嗡鸣,而是如同地龙翻身般的轰鸣。柱顶的石板簌簌作响,碎石顺着边缘滚落,砸在下方的广场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欢呼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玄门修士与妖域族人的脸色齐齐煞白,惊惶的目光瞬间汇聚在镇妖柱上,原本松弛的神经,瞬间绷紧如弦。站在前排的几个年轻修士,甚至没站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上满是慌乱。
“怎么回事?!”
“镇妖柱怎么又晃了?”
“难道还有残留的邪祟?”
议论声里满是恐慌,苏轻语立刻拔剑出鞘,银色的剑光划破晨雾,凛冽如霜。她足尖一点,跃到广场中央的高台上,厉声喝道:“所有人后退十丈!结防御阵!玄门弟子守东侧,妖族子民护西侧,不得慌乱!”
玄门修士反应极快,立刻结成北斗七星阵,法器的光芒连成一片,形成一道璀璨的光墙;妖域的妖族子民也纷纷现出原形,虎族的巨爪拍打着地面,扬起阵阵尘土,狐族的尾尖泛着灵光,将惊慌的百姓护在身后。小念被苏轻语拉到怀里,小手紧紧捂住了嘴巴,大眼睛里满是惊惧,攥着桃木剑挂件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里小声念叨着:“昭言哥哥,沈大哥,你们要平安啊。”
就在这时,镇妖柱的柱心位置,突然爆发出一股浓郁的黑色雾气。
那雾气并非寻常的黑气,而是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喷涌而出的瞬间,便将整根镇妖柱笼罩其中。原本晴朗的天空,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纱,晨曦的光芒被吞噬殆尽,广场上的温度骤降,仿佛瞬间从暖春跌入寒冬。修士们的道袍上结起了白霜,妖族子民的毛发上,也凝起了细密的冰晶,连呼吸都化作了白雾,吸进肺里,带着一股针扎般的冷意。
更诡异的是,那黑色雾气在柱顶盘旋不散,竟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凝聚成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人影悬浮在半空中,身形飘忽不定,周身缠绕着翻涌的黑雾,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到那是一个身着宽大道袍的身影,袖袍翻飞间,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朝着四周扩散开来。这威压,不同于黑暗灵源的狂暴,也不同于寻常邪祟的阴毒,而是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倨傲与疯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连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
“嗬……嗬嗬……”
一阵低沉的笑声,从黑雾人影的口中溢出,像是破风箱般嘶哑难听,却又带着一股穿透灵魂的寒意,顺着耳际钻入骨髓,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发冷。广场上的议论声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道黑雾人影,心脏狂跳不止。
沈逸尘与谢昭言背靠背站在柱顶,青鸾翼与昭言剑的光芒同时亮起,青蓝与莹白的光芒交织成一道屏障,抵挡住了黑雾的侵蚀。沈逸尘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道黑雾人影,心头猛地一震——这道气息,他竟隐约有些熟悉,像是在古老的典籍记载里,见过类似的描述,那是属于百年前,两界联盟巅峰强者的威压。
“你是谁?”沈逸尘厉声喝问,青鸾翼的光芒暴涨,青蓝色的灵光几乎要刺破黑雾,“镇妖柱的黑暗灵源已被净化,你究竟是何物?!”
黑雾人影缓缓抬起头,雾气翻涌间,露出了一双猩红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人性,只有无尽的疯狂与怨毒,像是淬了毒的匕首,死死地盯着沈逸尘与谢昭言,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我是谁?”人影的声音,带着一股浓重的嘲讽,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辈,竟然不认得我了?”
他缓缓抬手,黑雾翻涌,凝聚成一只苍白的手掌,指尖枯瘦如爪,指向镇妖柱顶端的符文:“百年前,是我亲手参与铸造了这根镇妖柱,是我带着玄门弟子,凿开了昆仑山脉的灵玉矿脉;百年前,是我与谢临渊、凌渊并肩,踏遍两界山川,斩杀了深渊裂隙中涌出的万千邪祟,封印了无间深渊的邪祟;百年前,我还是两界联盟的盟主——墨渊!”
“墨渊盟主?!”
广场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惊呼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发疼。玄门的老一辈修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墨渊盟主以身殉道,魂归灵脉,怎么会……”墨渊盟主,那是百年前的传奇人物,是与谢临渊、凌渊齐名的英雄,传闻他在封印无间深渊时,为了加固灵脉,以身献祭,魂归灵脉,早已与镇妖柱融为一体,护佑两界百年太平,怎么会化作这般邪祟模样?
谢昭言的瞳孔骤缩,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剑锋嗡鸣不止,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可能!墨渊盟主以身殉道,是两界皆知的事实,魂归灵脉护佑苍生,你怎么可能是他?!”
“以身殉道?”墨渊的残魂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笑声里满是怨毒与不甘,震得整座玄心城都在微微颤动,连远处的山峦都传来了阵阵回响,“那不过是谢临渊和凌渊骗我的鬼话!他们忌惮我的力量,忌惮我掌控着两界灵脉的核心,忌惮我在联盟中的威望超过他们,竟在我献祭灵脉的关键时刻,暗下黑手,抽走了我的神魂,将我封印在镇妖柱的最深处,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黑雾翻涌得更厉害了,墨渊的残魂,几乎要凝聚成实体,道袍的纹路在黑雾中若隐若现,依稀能看出百年前联盟道袍的样式。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回荡在整个广场上空,字字泣血,像是在控诉着百年前的那场阴谋:“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将我永远封印?他们以为,我会就这样消散在灵脉之中?哈哈哈……真是天真!太天真了!”
“我以残魂为引,寄生在黑暗灵源之中,蛰伏了整整百年!”墨渊的声音陡然拔高,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芒,“这百年间,我忍受着灵脉灼烧的痛苦,吸食着黑暗灵源的力量,一点点修复残魂!那些被你们净化的黑暗灵源,不过是我舍弃的一部分力量,是我用来迷惑你们的诱饵!真正的黑暗,早已与我的残魂融为一体,藏在镇妖柱的灵脉深处,连破妄镜都窥不破!”
沈逸尘的心,沉到了谷底,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镇妖柱深处的黑暗气息,会如此诡异,如此阴冷,为什么破妄镜照不出它的真身。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残留的黑暗灵源,而是墨渊的残魂!是这个百年前的盟主,在暗中操控着一切!百年的蛰伏,百年的算计,这盘棋,下得也太大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谢昭言的声音,冰冷刺骨,昭言剑的光芒,几乎要刺破黑雾,“两界和平来之不易,是无数人用鲜血换来的,是沈逸尘以青鸾圣树灵源为代价,是无数修士和妖族子民抛头颅洒热血才守住的,你难道要为了一己之私,毁了这一切吗?!”
“毁了这一切?”墨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更加癫狂,声音里满是嘲讽,“我要做的,不是毁掉这一切,而是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要掌控两界的灵脉,我要成为两界唯一的主宰!我要让所有生灵,都铭记我的名字!”
他猛地抬手,黑雾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那些黑雾所过之处,石板上的符文瞬间黯淡无光,修士们的防御阵,竟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我会用黑暗灵源,污染整个两界的灵脉!”墨渊的声音,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仿佛在宣告一场浩劫的降临,“到那时,人间与妖域,都将成为我的附庸!所有的生灵,都将臣服在我的脚下!谢临渊和凌渊欠我的,我要让他们的后人,加倍偿还!我要让整个两界,都为我百年的痛苦,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黑雾之中,陡然伸出无数道黑色的触手,像是毒蛇一般,带着黏腻的水声,朝着沈逸尘与谢昭言缠了过来。那些触手带着一股腐蚀一切的力量,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了“滋滋”的声响,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柱顶的石板被触手扫过,瞬间化作了一滩黑色的淤泥。
广场上的人群,彻底慌乱了。
玄门修士的防御阵,在触手的冲击下,摇摇欲坠,法器的光芒忽明忽暗,几个修为稍弱的修士,被触手扫中,瞬间被黑气包裹,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妖族子民的嘶吼声,与百姓的惊叫声交织在一起,整个玄心城,都陷入了一片混乱。苏轻语咬紧牙关,剑光暴涨,斩断了一道冲来的触手,黑色的汁液溅在她的道袍上,瞬间腐蚀出一个破洞,灼烧得皮肤生疼,可更多的触手,却从黑雾中蔓延而出,如同潮水般涌来。
沈逸尘与谢昭言背靠背站着,背脊挺得笔直,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有焚尽一切的坚定。沈逸尘能感受到谢昭言掌心传来的温度,那温度像是一股暖流,驱散了心底的寒意;谢昭言也能感受到沈逸尘紧握的力度,那力度像是一种承诺,无论前路如何,都将并肩而行。
“看来,这场战斗,躲不掉了。”沈逸尘的声音,平静而坚定,青鸾翼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映亮了他苍白却坚毅的脸庞。
谢昭言握紧了昭言剑,剑尖直指墨渊的残魂,眼底的温润,早已被冰冷的杀意取代,声音铿锵如铁:“那就战。”
“战?”墨渊的残魂发出一声嗤笑,带着浓浓的不屑,“就凭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辈,也想挡住我?简直是螳臂当车!”
黑雾翻涌,墨渊的残魂,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朝着两人直冲而来。那流光之中,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要将整个镇妖柱,都彻底撕碎。
沈逸尘与谢昭言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还有无需言说的默契。他们看到了彼此眼底的坚定,看到了彼此心中的守护,看到了那跨越生死的羁绊。
他们同时纵身跃起,青鸾翼的青蓝光芒,与昭言剑的莹白光芒,在半空中交汇,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璀璨光刃,迎着墨渊的残魂,劈了下去。
光刃与黑雾碰撞的瞬间,天地间,仿佛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
耀眼的光芒,再次照亮了整个玄心城,连天边的云层,都被染成了金色。而这一次,没有人再欢呼,也没有人再期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柱顶的两道身影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能赢吗?
镇妖柱的灵脉深处,那缕极其隐晦的黑暗气息,再次缓缓蠕动起来。它像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猎手,静静地注视着这场战斗,注视着墨渊的残魂,注视着沈逸尘与谢昭言,那深处的猩红,闪烁着贪婪而残忍的光芒。
这场危机,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凶险。
而真正的幕后黑手,依旧藏在黑暗之中,未曾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