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陵光阁的晨雾还没散尽,像一层揉碎的云絮裹着青砖灰瓦,连廊下的灯笼都只剩一圈朦胧的光晕。沈逸尘正将父亲的手札小心叠进贴身布囊——那布囊是母亲生前绣的,青鸾纹边缘已经磨得有些发白,却能恰好护住手札不沾潮气——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低的、发颤的呼喊:“少主!少主!快开门!”
他指尖一顿,手札的边角在掌心硌出一点微痛。这声音是林砚的,那孩子是老管家的独子,从小跟着他长大,性子比谁都沉稳,从不会这样慌不择路。沈逸尘快步拉开门,冷风裹着晨雾涌进来,他一眼就看见林砚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站在台阶下,额前的碎发全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连藏在袖管里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阿砚?出什么事了?”沈逸尘侧身让他进来,顺手掩上门,把晨雾和可能的窥探都挡在外面。他递过一杯温好的蜜水——知道林砚一慌就容易呛着,特意加了点润肺的蜜。
林砚接过杯子,手指碰到温热的杯壁,才稍微稳住气。他把杯子放在廊下的石桌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雾里:“少主,昨晚我去给三长老送安神药,在他窗根下……听见他跟盟主的亲信说话了。”
沈逸尘的呼吸顿了顿。三长老一向跟着盟主,上次玄心驿的事就透着古怪,此刻听到“盟主亲信”四个字,他心里瞬间绷紧了弦。
“他们说……”林砚的喉结滚了滚,指尖用力攥着纸条,指节都泛了白,“说灵脉大会上要借‘除妖’的名义,把谢公子,还有所有知道灵脉真相的人都扣在锁妖塔里。还说……还说要逼着您交出体内的镇妖柱碎片,要是您不肯,就……就对陵光阁的老人们动手。”
最后一句话像块冰砸进沈逸尘心里,他攥着布囊的手猛地收紧,布囊边缘的青鸾纹硌得掌心生疼。他早知道盟主没安好心,却没想到对方会用陵光阁的人要挟——那些老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有的还曾跟着父亲出生入死,他绝不能让他们出事。
“少主,您别慌。”林砚看出他的脸色发白,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小心翼翼展开——纸上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几条路线,线条旁还标着“玄心城东门密道”“锁妖塔后巷枯井”“驿站侧门石板下”,字迹虽然潦草,却标得格外清楚,“这是我偷偷画的玄心城密道图。以前我跟着父亲去玄心城给盟主府送年货,走错过几次路,偶然发现的这些密道,能直接通到锁妖塔附近。要是大会上真出事,您和谢公子就从这儿走,避开盟主的人。”
沈逸尘接过纸条,指尖拂过纸上的炭痕,能感觉到林砚画的时候有多急——有些线条都描重了,还洇着一点汗渍。他想起林砚去年冬天为了帮他查父亲的死因,冒着风雪去藏书楼翻旧账,冻得手都肿了也没说一句苦。“阿砚,这事太危险了,”沈逸尘把纸条叠好,塞进布囊最里面,贴着心口的位置,“你往后别再掺和了,三长老要是发现你偷听,肯定不会放过你。”
“少主放心,我有分寸。”林砚从袖袋里掏出个更小的布包,塞到沈逸尘手里,布包沉甸甸的,里面是磨得光滑的灵脉晶石,“这是我攒了三年的晶石,您拿着应急。三长老最近总让他的人盯着沈府大门,您和谢公子路上一定要小心,别被他们跟上。”
送走林砚,沈逸尘刚转身,就见谢昭言站在廊柱旁,手里拿着个素色布包,晨雾在他发梢凝了点水珠,像落了层碎雪。他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眼神里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沉下来的凝重。“盟主果然早把陷阱挖好了。”谢昭言走过来,把布包递给他,布包上还带着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这里面是问心宗传下来的‘隐匿符’,用灵心草和晨露调的墨画的,能遮住你体内的妖气和碎片的灵息,就算是盟主的‘探灵镜’也查不出来。我在你那布囊外层也贴了张,连你父亲手札上的灵脉气息都能盖住。”
沈逸尘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的符纸是淡绿色的,上面画着细密的符文,符角还坠着一点灵心草的干花。他知道灵心草只长在问心宗旧址的后山,那里现在被盟主的人盯着,谢昭言肯定是趁夜偷偷去采的。“你也带几张。”他抽出两张符纸,塞进谢昭言的袖袋,指尖不经意碰到对方的手腕,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移开目光——晨雾里,彼此的耳尖都悄悄红了,“你的破妄镜灵息特殊,要是被盟主的人查到,也会惹麻烦。”
谢昭言低笑一声,把符纸往袖袋里塞了塞:“放心,我早给自己备好了。你再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我们得在辰时前出发,不然三长老该以‘送行’的名义来堵门了。”
沈逸尘点头,转身回屋收拾。他从床底的木箱里翻出两壶米酒——是上次从雾隐村带回来的,阿瑶说这酒得用山泉水温着才好喝,谢昭言上次喝了半壶,还说比陵光阁的陈酿更对味。他把米酒放进布囊侧面的袋子里,又小心翼翼地将阿瑶送的花种掏出来——那花种是雾隐村特有的“灵息花”,花瓣能感知恶意灵息,上次在玄心驿就是它提前预警,这次带上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都收拾好了?”谢昭言背着个布包走过来,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和用厚布裹了三层的破妄镜——怕镜面不小心透出光,他还特意在布外面缝了层黑布。“我们得走快点,再晚一步,三长老的人该到门口了。”
两人刚走出沈府大门,就见三长老带着四名修士站在台阶下,清一色的玄色劲装,腰间的剑鞘擦得锃亮,手都按在剑柄上,眼神像鹰隼似的,直往他们的布囊瞟。三长老穿了件暗紫色的锦袍,领口绣着银丝纹,脸上堆着假笑,声音却透着一股寒意:“少主这是要动身去玄心城了?灵脉大会是大事,可不能迟到。”
他的目光落在沈逸尘鼓囊囊的布囊上,脚步往前挪了半步,语气带着试探:“看少主这布囊沉甸甸的,莫不是带了什么重要物件?不如让属下帮你保管?路上人多眼杂,要是丢了或是被妖物偷了,那可就麻烦了。”
沈逸尘心里一紧——三长老果然是冲着父亲的手札和青鸾玉佩来的。他刚要开口,谢昭言突然上前一步,笑着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布包,那布包鼓得圆圆的,还故意露出一角泛黄的纸:“长老多虑了,逸尘的布囊里不过是些换洗衣物和路上吃的干粮,哪有什么重要东西?倒是我这布包里,装着给盟主准备的薄礼——是上次在雾隐村采的‘灵雾茶’,据说喝了能安神,还能滋养灵脉。长老要是感兴趣,等我们从玄心城回来,我让逸尘送您两罐。”
他一边说,一边故意把布包晃了晃,里面的“东西”发出轻微的纸张摩擦声。沈逸尘立刻明白过来——那布包里装的是谢昭言昨晚仿着父亲字迹写的假手札,还特意用茶水浸了浸,做出陈旧的样子,就是为了引开三长老的注意力。
三长老的目光果然被那布包吸引过去,盯着露出的纸角看了半天,眉头皱了皱,却没再追问沈逸尘的布囊。他知道盟主最想要的是沈父的手札,既然谢昭言手里拿着“手札”,沈逸尘的布囊里想必没什么要紧东西。“既然是给盟主的礼,那可得好好保管。”三长老皮笑肉不笑地说,“少主,谢公子,一路小心,早点到玄心城,别误了大会时辰。”
“多谢长老关心。”沈逸尘拉着谢昭言的手腕,快步走向停在门口的马车。刚掀开车帘,就听到三长老对身边的修士低声说:“盯着他们,别让他们绕路,到了玄心城立刻回报,要是他们敢跟妖域的人接触,直接动手。”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咕噜咕噜”响,车厢里铺着厚厚的绒毯,却挡不住外面的寒意。沈逸尘掀开一点车帘,看着三长老的身影渐渐被晨雾吞没,才松了口气:“幸好你早有准备,不然刚才就露馅了。”
“三长老一直盯着你父亲的手札,肯定会试探。”谢昭言从布包里掏出假手札,递给沈逸尘看,“我故意把字迹写得跟你父亲的像,却少了手札里的灵脉气息——三长老没见过真手札,肯定分辨不出来。等过了前面的岔路口,我们把这假手札藏在路边的树洞里,引着三长老的人去搜,我们好趁机换小路走。”
沈逸尘接过假手札,纸上的字迹确实像父亲的,却少了父亲手札里那种温润的灵息——谢昭言心思缜密,连这点都想到了。“还是你想得周到。”他把假手札递回去,“这东西你收着,藏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他们发现破绽。”
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外面的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照进来,在绒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谢昭言靠在车厢壁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树木:“我们得在中午之前走出陵光阁的势力范围,不然三长老的人会一直跟着。前面有个岔路口,往左是去玄心城的大路,往右是条小路,能绕开盟主可能设下的埋伏。”
沈逸尘点头,从布囊里掏出林砚画的密道图,铺在腿上。图上的线条虽然潦草,却标得很清楚,“锁妖塔后巷枯井”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写着“下有石阶,通密道”。“林砚说这条密道能直接通到锁妖塔附近,”他指尖指着图上的密道入口,“灵脉大会的主会场就在锁妖塔旁边,要是真出事,我们可以从密道逃出去。”
谢昭言凑过来,肩膀不小心碰到沈逸尘的胳膊,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装作没察觉。谢昭言的指尖落在“锁妖塔”三个字上:“盟主想在大会上扣人,肯定会在主会场周围布置‘困灵阵’。我们到了玄心城,得先去踩点,找到阵眼的位置——困灵阵的阵眼要是被破坏,阵法就会失效,到时候就算被围,也能冲出去。”
两人正说着,沈逸尘突然感觉到布囊里一阵发烫——是灵息花的花种!他连忙掏出布囊,只见淡紫色的花瓣已经从花种里透了出来,像一片小小的羽毛,正朝着路边的山谷方向快速颤动,花瓣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红光——这是感知到强烈恶意灵息的征兆!
“怎么了?”谢昭言立刻掀开帘子,顺着沈逸尘的目光看向路边的山谷。山谷里弥漫着淡淡的灰雾,看起来和普通的山谷没什么两样,可灵息花的颤动越来越快,红光也越来越亮。
“是灵息花在预警。”沈逸尘把花种举到谢昭言面前,“这花能感知恶意灵息,红光越亮,说明危险越近——山谷里肯定有埋伏。”
谢昭言立刻喊停马车,对车夫说:“我们下车方便一下,你在这儿等我们,别走远。”车夫是沈府的老人,知道他们有要事,点了点头,靠在马车旁假装抽烟。
两人快步走到山谷侧面的树林里,躲在一棵粗壮的老槐树下。谢昭言从袖袋里掏出破妄镜,指尖注入一丝灵力——淡蓝色的光晕从镜面散开,像一层薄纱,透过山谷里的灰雾,映出里面的景象:十几名蒙面修士正围着一块巨大的青石布置阵法,青石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是“困灵阵”的标志,和上次在玄心驿看到的盟主密令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是三长老的人。”谢昭言压低声音,指着其中一个蒙面修士的手腕——那人的手腕上有一道斜斜的疤痕,上次三长老派亲信来沈府传讯时,他见过这道疤痕,“他们是想在这儿截杀我们,抢手札和碎片。困灵阵一旦布成,我们的灵力会被封住,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
沈逸尘握着青鸾剑的手紧了紧,剑穗的银铃轻轻晃了晃,却没发出声音——他怕惊动里面的修士。“要不要跟他们拼了?”他低声问,指尖已经凝聚起一丝灵力。
“不行。”谢昭言摇了摇头,从袖袋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画着复杂的符文,“他们人多,而且困灵阵已经快布好了,我们要是冲进去,会被阵法困住。我这里有张‘扰乱符’,能模拟妖域的灵息,你把它贴在阵眼附近的石头上,他们会以为是妖域的人来了,肯定会慌乱,我们好趁机绕小路走。”
沈逸尘接过符纸,符纸上的符文还带着淡淡的灵力。他悄悄绕到山谷的侧面,借着树林的掩护,慢慢靠近阵眼——那名负责注入灵力的修士正低着头,注意力全在青石上的符文上,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沈逸尘快速把符纸贴在青石旁边的石头上,转身就往树林里跑。
刚跑回老槐树下,就听到山谷里传来修士的喊声:“不好!有妖域灵息!阵法的灵力在紊乱!”“快查!是不是妖域的护法来了?盟主说过,妖域的人可能会帮沈逸尘!”“别慌!先稳住阵法,等查清情况再动手!”
谢昭言拉着沈逸尘往树林深处跑:“快走!他们发现是符纸后,肯定会追上来!我们从这条小路走,能绕开山谷,还能提前一个时辰到玄心城附近的小镇。”
树林里的树木很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偶尔会踩到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谢昭言跑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怕沈逸尘跟不上;沈逸尘跟在后面,握着青鸾剑,警惕着可能从旁边冲出来的修士。
跑了半个时辰,两人都有些累,靠在一棵大树下喘气。沈逸尘从布囊里掏出水囊,递给谢昭言:“先喝点水,歇会儿再走。灵息花的花瓣不颤了,应该暂时安全了。”
谢昭言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又递回去:“幸好有灵息花预警,不然我们真的会走进埋伏圈。盟主为了抢碎片和手札,真是连脸面都不顾了,居然在半路设埋伏。”
沈逸尘喝着水,看着远处的山谷方向,心里一阵发冷:“他越是急着抢,越说明手札里有他怕的东西。我父亲的手札里肯定记着他当年害死问心宗人的证据,还有灵脉共生的法子——要是让玄门的人知道真相,他的盟主之位就保不住了。”
谢昭言从布包里掏出两块干粮,递给沈逸尘一块:“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我们得在天黑前赶到玄心城附近的‘清风镇’,那里有个客栈是问心宗旧部开的,我们可以在那儿歇一晚,还能打听点大会的消息。”
两人正吃着干粮,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是三长老的人追上来了!谢昭言立刻收好干粮,拉着沈逸尘往前面的山洞跑:“快!前面有个山洞,里面有灵脉泉,能掩盖我们的灵息!”
两人跑进山洞,洞里很暗,只有深处的灵脉泉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灵脉泉的泉水“叮咚”作响,带着浓郁的纯净灵息,能盖住他们身上的气息。谢昭言拉着沈逸尘躲在泉眼后面的岩石旁,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放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