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灵谷的夜色裹着灵植的清香,像一层柔软的纱,轻轻盖在营地之上。空场中央的篝火虽已灭了大半,却依旧有二十几盏烛火在竹屋前摇曳,烛泪顺着陶制烛台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蜡珠。半妖们坐在竹屋前的石阶上,手里握着削尖的炭笔,在黄符纸上一笔一划地画着护身符——符纸是狐千机用灵脉泉水浸泡过的,边缘还留着整齐的齿痕,烛火映在纸上,将“平安”二字的笔画晕得格外清晰,连带着画符人的指尖都泛着淡淡的金光。
不远处,妖域战士们围坐在磨石旁,手里的长刀在粗磨石上反复打磨,“沙沙”的声响混着虫鸣,成了战前夜最安稳的背景音。黑熊烈正用一块粗布擦拭狼牙棒上的铁齿,每一个齿尖都被他擦得发亮,能映出人影;青鳞则坐在灵植丛旁,将淬了灵草汁的毒箭一支支插进箭囊,动作轻柔却精准,生怕碰坏了箭尖的毒液。
沈逸尘坐在营地边缘的老桃树下,手里捧着一柄古朴的长剑——那是他父亲沈惊鸿生前用的“青鸾剑”,剑鞘是深褐色的紫檀木,上面用银丝嵌着展翅的青鸾纹样,岁月磨掉了部分银丝的光泽,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细绒布,蘸了些随身携带的灵脉泉水,轻轻擦拭着剑鞘,动作慢得像在珍视一件稀世珍宝,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剑里沉睡的回忆。
月光透过桃树的枝叶,洒在剑鞘上,竟让那些青鸾纹样泛起淡淡的银光,像有细碎的星光落在上面,顺着木纹缓缓流动。沈逸尘的指尖顿在剑鞘中央的青鸾眼上——那里的银丝最亮,像是剑鞘的魂,正借着月光苏醒。
“在想什么?”谢昭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握着一块柔软的鹿皮布,正低头擦拭着怀里的破妄镜。镜面刚被擦过,泛着温润的光,映出夜空里的半轮明月,连月亮上的环形山都清晰可见。他走到沈逸尘身边坐下,将破妄镜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青石上,镜面朝上,正好对着月亮,像一面小小的银盘,盛着满盘的月光。
沈逸尘抬头,指尖还停在剑鞘的青鸾眼上,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散:“在想我父亲。小时候他总说,等灵脉祭结束,就带我回雾隐村——那是他的故乡,有大片的桃花林,春天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被桃花裹着,连风都是甜的。他还说,要教我在桃花树下练剑,说青鸾剑配桃花,才是最衬景的。”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眼里却藏着一丝怅然,“后来他去了锁妖塔,就再也没回来。那把剑,也被李长老锁在陵光阁的密室里,直到上个月我才偷偷拿回来。”
谢昭言看着他眼底的温柔与怅然,心里一阵发酸。他想起自己的父亲谢临渊,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练剑时的场景——父亲总说“剑是用来守护的,不是用来杀戮的”,还教他认灵草、辨毒物,说“医者仁心,修士亦该有仁心”。那些画面像被月光泡软的棉花,轻轻落在心上,带着温暖的重量。
“等这次打赢了李长老,”谢昭言轻声说,指尖轻轻碰了碰沈逸尘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我们就去雾隐村,看看你说的桃花林。我还没见过漫山遍野的桃花呢,也想看看你在桃花树下练剑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像你父亲说的那样,衬景。”
沈逸尘转头看他,眼里瞬间闪着光,像落了满眶的星子:“真的?你愿意跟我去?”
“当然。”谢昭言点头,笑容里满是认真,指尖轻轻蹭过沈逸尘的手背,“不仅要去雾隐村,还要去灵心泉——看看你父亲和我父亲当年签署《两界和平盟书》的地方;还要去问心宗旧址,把被烧毁的祠堂修起来,把那些被李长老篡改的真相,一点一点改回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是‘通妖叛徒’,是守护两界的英雄。”
两人相视一笑,桃树下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将话语里的温柔悄悄裹住。沈逸尘低头,继续擦拭青鸾剑,指尖划过剑鞘上的青鸾纹,突然发现月光下的剑鞘竟泛起更亮的银光——不是反射的月光,而是剑本身透出的微光,像有灵力在剑鞘里流动,顺着银丝的纹路游走。他愣了一下,抬手将剑鞘凑近月光,那些银光竟在剑鞘末端聚成了一个小小的青鸾虚影,翅膀轻轻扇动了一下,转瞬又消失在木纹里,只留下淡淡的余温。
“怎么了?”谢昭言注意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剑鞘,却只看到普通的紫檀木纹理,没有异样。
“没什么。”沈逸尘摇摇头,将剑鞘小心收进怀里,指尖还留着淡淡的暖意,“可能是月光太亮,看错了。”他没说剑鞘泛光的事——或许是战前太紧张,产生了错觉,没必要让谢昭言担心,毕竟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谢昭言也没多问,低头看向身边的破妄镜。镜面依旧映着月亮,可不知何时,月亮的影子竟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模糊的景象——那是一座高耸的塔楼,塔身由青黑色的巨石砌成,顶端插着玄门的玄色旗帜,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塔楼周围站着八个穿着黑甲的修士,手里握着长剑,腰间挂着灵息探测符,眼神警惕地盯着四周,似乎在守护什么重要的东西。
更清晰的画面渐渐浮现——塔楼的顶端,铺着一块黑色的阵盘,阵盘上刻着复杂的符文,泛着诡异的幽光,符文的线条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色。阵盘中央,放着一枚通体发黑的碎片,正是之前李长老把玩的镇妖柱残片,碎片周围摆着十二支白色的蜡烛,烛火是幽蓝色的,透着不祥的气息。
“这是……锁妖塔?”谢昭言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轻轻碰了碰镜面,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镜面的景象晃了晃,又清晰了些——他看到阵盘边缘刻着“献祭阵”三个字,字体扭曲,像是用鲜血写就,连空气里都仿佛透着血腥味。
沈逸尘也凑过来看,瞳孔瞬间收缩:“是锁妖塔顶的献祭阵!李长老果然在塔顶布了阵,还用镇妖柱碎片当阵眼!”他想起之前小念母亲说的“用半妖血激活献祭仪式”,心里一阵发凉——阵盘上那些血色符文,恐怕就是用被抓半妖的血画的,十二支蜡烛,对应着十二根灵心泉石柱上的半妖,每点燃一支,就意味着一个半妖的血被用来激活阵法。
谢昭言深吸一口气,抬手将破妄镜翻扣在青石上,镜面的景象瞬间消失,只留下淡淡的月光痕迹。“别担心,”他看着沈逸尘的眼睛,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明天我们一定会阻止他。救人小队会先救出所有半妖,断了他的血祭来源;苏轻语的袭营小队会烧了他的粮草,乱他军心;我们主力小队吸引注意力,等汇合后一起去锁妖塔,毁了他的献祭阵,绝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
沈逸尘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布包,布包是用灵蚕丝织的,防水又耐磨。他打开布包,里面整齐码着明天要用的装备——两张叠得平整的高阶隐身符、三枚裹着油纸的烟雾弹、一小瓶贴着“解毒”标签的陶制药膏,还有一把削尖的短匕,匕身泛着银光,是用灵脉钢打造的,锋利得能轻易划破黑甲。
他将布包递给谢昭言,眼神里满是信任:“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你心思细,比我考虑得周全。”
谢昭言接过布包,仔细翻了翻,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管,轻轻放进布包里:“加上这个,是张婆婆刚熬好的‘迷魂烟’,里面加了‘睡叶草’和‘迷迭香’,万一遇到修士围堵,拔开塞子扔出去,能让十丈内的人昏迷半个时辰,足够我们撤离。”他又把布包递回去,指尖在布包边缘轻轻捏了捏,“都齐了,隐身符够我们用两次,烟雾弹和迷魂烟能应对突发情况,解毒药膏也够两个人用,明天我们按计划行动,不会有问题的。”
两人坐在桃树下,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月亮。营地的烛火渐渐少了,半妖们和战士们大多回了竹屋休息,只有几个负责守夜的人,在谷口的老槐树下来回踱步,手里握着长刀,眼神警惕地盯着谷外的黑暗——那里可能藏着李长老的暗哨,也可能藏着未知的危险。
夜风轻轻吹过,桃树的枝叶簌簌作响,落下几片带着晨露的叶子,落在两人的肩头。沈逸尘抬手拂去肩上的叶子,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耳语:“你说,明天结束后,玄妖两界真的能回到以前的和平吗?那些被李长老误导的玄门修士,真的会相信我们说的真相吗?那些被玄门伤害过的半妖和妖域部落,真的能放下仇恨吗?”
谢昭言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的侧脸,将他的轮廓映得格外柔和,连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可见。“会的。”他肯定地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沈逸尘的指尖,“真相或许会迟到,但不会永远被掩盖。只要我们把破妄镜映出的画面给大家看,把《两界和平盟书》公之于众,总会有人相信我们。至于仇恨……”他顿了顿,想起小念母亲说的“只想好好活下去”,“大多数人想要的,不过是安稳的日子,不是无休止的仇恨。只要我们给他们和平的机会,他们就会愿意放下仇恨,一起守护这份和平。”
沈逸尘笑了,伸手拍了拍谢昭言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有你在,我总觉得什么都不怕了。以前我总觉得,祖父和父亲的期望太重,我一个人扛不动,可现在有你一起,我突然觉得,再重的担子,也能扛起来。”
谢昭言也笑了,指尖轻轻勾住沈逸尘的指尖,两人的手在月光下轻轻相握,掌心的温度交融在一起,像一道暖流,驱散了战前的紧张与不安。“我们是搭档,”他轻声说,“本该一起扛。”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空泛起淡淡的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桃树的枝叶,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沈逸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将青鸾剑系在腰间——剑鞘贴着腰侧,依旧泛着淡淡的微光,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又把那个深蓝色的布包斜挎在肩上,动作利落。他弯腰拿起青石上的破妄镜,递给谢昭言:“该出发了。”
谢昭言接过破妄镜,小心地放进怀里,镜面贴着胸口,能感受到淡淡的凉意。他跟着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浅蓝布衣,又将腰间的长刀紧了紧——那是父亲留下的刀,刀柄上还刻着“问心”二字,是他的信念,也是他的力量。
两人朝着营地中央走去,那里已经有半妖和战士在集合。黑熊烈握着狼牙棒,站在队伍最前排,胸膛挺得笔直;苏轻语背着短弩,腰间系着火油壶,眼神锐利如刀;鹰澈手里拿着绿光信号箭,箭囊里还插着十几支备用箭;连陈叔都握着一把长刀,虽然年纪大了,却依旧精神抖擞。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定的神色,没有丝毫惧意。
“都准备好了吗?”沈逸尘站在队伍前,声音洪亮,带着灵力共鸣,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里。
“准备好了!”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震天,回荡在废灵谷的上空,惊飞了谷口老槐树上的晨鸟。
晨光渐渐变亮,将营地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将每个人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光。沈逸尘和谢昭言并肩走在队伍最前面,身后跟着反抗盟的成员,每个人的脚步都坚定而沉稳,没有丝毫犹豫。他们朝着玄心城的方向走去,晨光洒在他们身上,像给每个人都披了一件金色的铠甲——那是希望的铠甲,是正义的铠甲,是即将刺破黑暗、迎来和平的铠甲。
战前夜的宁静已经过去,决战的时刻终于到来。沈逸尘摸了摸腰间的青鸾剑,剑鞘依旧泛着淡淡的微光,像是父亲在为他加油;谢昭言握着怀里的破妄镜,镜面似乎还映着锁妖塔顶的献祭阵,时刻提醒着他肩上的责任。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决心——不管前方有多少困难,不管李长老的阴谋有多狠毒,他们都会一起面对,一起打赢这场关乎两界和平的决战,一起去雾隐村看那片迟到了多年的桃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