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山脊上撕扯着绳索,发出尖锐的呼啸,像无数无形的手在拉扯金属与纤维。
直播画面剧烈晃动,镜头中岩石的灰白与天空的铅黑不断翻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颠倒。
冷气顺着摄像头灌入观众耳膜,夹杂着攀登者粗重的喘息和绳索摩擦岩壁的刺啦声。
攀登者单手挂在峭壁凸起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冻僵的皮肤贴着冰冷石面,传来针扎般的寒意;另一只手高举自拍杆,咧嘴一笑,露出被冷风吹得发青的牙齿。
“看见了吗?才爬了一半,你们就慌了?”他声音嘶哑却亢奋,喉头滚动时带着沙砾摩擦的质感,“还说什么‘晏玖预言’,什么‘死亡倒计时’——放屁!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弹幕刷得飞快,密密麻麻地覆盖屏幕边缘:
【别说了,快下山吧】
【刚才那阵风是不是带着哭声?耳朵嗡嗡响】
【楼上的别吓人,但……我耳机里确实听到一个女人喊‘下来’,清晰得像是贴着耳朵说的】
他嗤笑一声,嘴角咧开时裂口渗出血丝,咸腥味在舌尖蔓延。
他把摄像头转向脚下的深渊——云雾翻涌如沸汤,偶有断崖裸露,嶙峋黑岩如同巨兽獠牙。
风从谷底冲上来,带着湿腐的泥土气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低频震动,仿佛大地深处正有什么东西缓缓吸气。
“谁敢拦我?今天我要一口气登顶环云峰,打破国内无保护攀岩纪录!”他的笑声混着风声,在空谷中回荡成诡异的多重叠音,“到时候,所有骂过我的喷子,都给我跪着唱《征服》!”
镜头一转,他脸上浮现出近乎癫狂的光芒,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针尖,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流量是我的,名声是我的,历史也是我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就在这句话响起的同时,晏玖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不是推送,而是自动跳转到了那场正在直播的画面。
墙角的老式音箱滋啦作响,江阿孜猛地抬头:“他在说什么?”
她盯着屏幕上那张因亢奋而扭曲的脸,指尖微动。
没有点击连麦请求,而是轻轻按下了直播间右下角那个“关注”按钮。
刹那间,系统突兀地弹出一条全屏通知:【用户‘晏玖’已进入直播间】。
三百万观众同时刷新页面,服务器轻微卡顿,有人听见提示音后背发凉——那声音不像电子合成,倒像是从一口深井里传来的轻唤。
当提示音落定时,她只吐出四个字:“拭目以待。”
声音很轻,像雪落在枯叶上,却让全网三百万观众心头一颤。
随后她切断连接,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走。”她说。
江阿孜猛地回过神来,白板上的符文正在渗出血丝,温热黏腻的气息弥漫开来,像是刚割开的静脉。
她伸手触碰,指尖竟微微发烫,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成黑烟。
“你……你真的看到了?”
“不是看到。”晏玖抓起外套,顺手将一支朱砂笔塞进袖口,布料摩擦皮肤带来一丝粗糙的触感,“是听见了。山在呼吸,它的喉咙口长出了那棵树——它已经饿了很久。”
江阿孜指尖发抖。
作为红衣灵媒,她能感知亡魂游荡,却从未见过哪座山会“吞人”。
可此刻窗外阴气如潮,连她的鬼仆都不敢靠近窗棂,蜷缩在角落呜咽如幼犬。
“可是系统不是说……我们只需要观察吗?”
“计划变了。”晏玖目光扫过屏幕,那攀登者的身影已接近云层,宛如一根细线悬于天地之间,“他不是挑战自然,是在挑衅禁忌。而这种人,死得最惨。”
她拉开门,寒风灌入,吹得桌角一张订单飘起——【玫瑰金定制款·预付全款·备注:要刻名字】。
晏玖瞥了一眼,眼神微凝。
“又来了……总有人以为刻上名字就能永生。”
她一脚踩住纸角,不再多看。
两人匆匆踏上山路。本打算绕道撤离,谁知雾来得太快。
前一秒还能看见林间小径,下一秒四野皆白。
空气变得粘稠,吸入肺中带着铁锈般的腥味,脚步踩在地上竟无声无息,仿佛大地吞噬了所有回响。
江阿孜猛然停下:“不对……我们走过这里了!这是回环结界!”
晏玖眯起眼。
浓雾深处,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浮现轮廓,枝干扭曲如挣扎的手臂,树皮皲裂处渗出暗绿色树脂,散发出类似檀香混合尸蜡的怪味。
树根盘踞成屋,木门半掩,透出幽绿微光,照亮脚下潮湿的苔藓,泛着油膜般的虹彩。
“不是结界。”她低声说,“是门。”
“什么门?”
“不该开的门。”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开启,木屑簌簌掉落,像是老骨断裂。
里面没有墙壁,没有家具,只有一双鎏金般的眼眸悬浮在半空,瞳孔竖立,像是某种远古蛇类的凝视。
那目光不带情绪,却让人四肢冰冷,灵魂欲裂——江阿孜当场跪倒,白板脱手,上面的血符瞬间蒸发成黑烟,灼烧气味刺鼻。
她张嘴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她的影子正一点一点被抽离身体,往那双眼中流去,每剥离一寸,体温就下降一分,指尖结出霜花。
晏玖却没动。
她盯着那双眼,忽然笑了,唇角扬起时牵动旧伤,一丝血线从耳后隐没进衣领。
“原来是你。”她低语,“困在这里这么多年,靠吸食闯入者的执念续命……可怜。”
说着,她咬破指尖,舌尖尝到铁锈味,鲜血滴落前已在空中疾书一道符印。
血珠飞溅,在虚空中燃起暗红火焰,化作一道弧形屏障横亘在眼前,灼热气浪扑面而来,焦糊味弥漫。
金瞳骤然收缩。
雾气翻滚如沸水,一声非人嘶吼从地底传来,震得树叶簌簌坠落,地面裂开细纹,渗出黑浆般的液体,蒸腾起令人作呕的腐臭。
那双眼睛急速后退,隐入树腹深处,木门轰然闭合,整棵银杏瞬间枯萎,化为灰烬随风散去,余烬拂过脸颊时仍带着残存的热度。
寂静重新降临。
江阿孜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你……你怎么知道那是……”
“它身上有旧咒残留。”晏玖甩去指尖余血,神色淡漠,“百年前封山令的手法,虽被侵蚀殆尽,但味道还在。”
她弯腰捡起白板,拂去灰尘,语气平静得可怕:“有人把它锁在这儿,不是为了镇压它,是为了不让它逃出去报信。”
“报信?向谁?”
晏玖没回答。
她望向环云山主峰方向,那里已被乌云彻底吞噬,连直播信号都已中断。
但她知道——那个人还没死。
至少现在还没有。
可时间不多了。
她靠着枯桩缓缓坐下,胸口起伏不定,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内腑隐隐作痛。
刚才那道血符几乎抽空了她的灵力,指尖仍在轻微发颤。
从包里摸出一颗棒棒糖,拆开糖纸的动作缓慢而专注,锡纸窸窣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终于压下了口中的血腥。
然后她指尖微微一动,几张漆黑卡牌悄然滑入掌心。
牌面幽暗,隐约可见人形轮廓,其中一张边缘焦黑,像是曾被烈火焚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