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玖的直播间依旧亮着,冷白的补光灯照得她半边脸泛青,镜头前那杯冷咖啡还剩半口,表面结了一层薄皮,微微皱缩,散发出苦涩的余味。
桌角堆着三个空泡面桶,塑料边缘被指尖抠出细小划痕,调料包散落一地,红油渍沾在键盘缝隙里,指尖拂过时留下黏腻触感——像一场微型灾难现场,带着咸香与疲惫交织的气息。
她低头撕开第四包红烧牛肉面,包装纸发出刺啦一声脆响,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前几包调料的微辣。
热水倒进桶里时腾起一股浓烈白雾,滚烫的水汽扑上脸颊,熏得眼眶发酸,睫毛轻颤,视线模糊了一瞬。
键盘敲击声从身后传来——系统正在后台自动整理数据:【目标死亡时间预测:47分钟】、【实际存活时间:46分58秒】、【误差:2秒】、【任务完成度:S级】。
“赏金到账。”系统声音干巴巴地响起,“客户评价五星好评加追评:‘死得很有仪式感’。”
晏玖没理它,只把叉子咬在嘴里,金属凉意贴着牙根,单手掀开盖子,吹了口气。
热气氤氲中,她的脸显得格外平静,仿佛刚才引发全网震荡的不是她,而是某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汤面升腾的香气钻入鼻腔,是熟悉的廉价香精味,却让她绷紧的肩线松了一寸。
弹幕却早已炸穿天际。
【馆长吃的是泡面还是命?】
【我发誓她每嗦一口我都觉得有人要断气】
【刚刚打假达人的心电图是不是和这节奏同步了?】
【别说了我现在看谁都像棺材预定户】
突然,屏幕右上角跳出连麦请求——头像是个戴眼镜的男人,背景是实验室架子,Id写着“科学守门人·张正言”。
就在晏玖伸手去按关闭键的瞬间,耳畔传来一声极轻的蜂鸣——那是系统只有在检测到致命威胁时才会响起的警报。
她的手指停在半空,指节微微发白。
三秒后,请求又来了。
这次附带文字:“年轻人,逃避讨论改变不了你伪科学的本质。”
她冷笑一声,终于抬眼看镜头,嘴边还沾着一根面条,舌尖一卷便收回口中,咸鲜在舌面蔓延。
“各位,今晚科普栏目改名叫《谁比我更能装》了吗?”
弹幕瞬间分裂:
【支持馆长!这种专家就是嫉妒你火!】
【快让他进来撕!我要看神仙打架!】
【楼上清醒点,这才是真科学家好吗!】
争议愈演愈烈,有人开始刷礼物赌他们谁能吵赢。
火箭、嘉年华接连炸屏,光影在她脸上跳动,像火焰舔舐。
热度曲线陡然飙升,服务器负载提示在角落闪烁红光。
就在她准备彻底关直播时,系统再次低鸣:【警告:高危目标已进入关注范围——身份未识别,能量波动等级:3级】。
她动作一顿,目光重新落回那个连麦请求上。
这一次,她点了接受。
画面一闪,左侧多出个小窗口。
张正言端坐在镜头前,衬衫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金丝眼镜后的双眼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袖口处有细微褶皱,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指节泛白。
“感谢你终于愿意面对质疑。作为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我认为有必要向公众澄清一些……误导性言论。”
晏玖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面饼,塞进嘴里,咀嚼两下才开口,热汤顺着嘴角滑落一滴,落在手背,温热微烫:“你说完了吗?”
张正言愣住,“我还没开始讲。”
“那你现在可以说完了。”她放下叉子,眼神清淡,“我不需要你的澄清,也不在乎你信不信。你来这儿的目的不是求真,是抢流量。”
“荒谬!”张正言声音陡然拔高,喉结上下滚动,镜片反光遮住了瞳孔震颤,“我是为科学发声!而不是像某些人,靠制造恐慌收割粉丝!”
“哦?”晏玖歪头,耳机里传来他呼吸频率加快的细微杂音,“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昨天搜索‘如何快速涨粉’搜了十七次?为什么你团队凌晨三点还在分析我的话术结构?还有,你办公室抽屉里的抗焦虑药,吃完了没?”
张正言脸色骤变,“你——你怎么可能……”
【关联数据分析完成:Id‘科学守门人’实名认证为张正言,近24小时搜索关键词‘如何快速涨粉’共17次……情绪压力指数达临界值,生理监测显示心率112,血压偏高,神经震颤持续中】
系统弹窗在她视野边缘悄然浮现,数据流无声滚动。
“我能看见的东西多了。”她淡淡道,目光穿透屏幕,“包括你现在心跳112,血压偏高,左手一直在抖。再这样下去,建议早点买份保险,或者……”她顿了顿,嘴角微扬,“换个不这么想红的职业。”
直播间瞬间死寂。
下一秒,弹幕彻底疯了:
【卧槽她是读心术吗?】
【他手真的在抖!!放大看!!】
【救命这哪是直播这是审讯室吧】
【张教授你对号入座的样子太惨了】
张正言强撑镇定,声音却已发虚:“这些不过是心理暗示!大众容易被神秘主义操控,但我会用理性撕开你的面具!”
“随你。”晏玖重新拿起叉子,金属与塑料桶碰撞出清脆声响,“等你哪天不用靠骂我上热搜的时候,再来谈理性吧。”
她说完,不再看他,低头继续吃面。
热汤映着屏幕光,在她眸子里晃出一点幽深的波澜。
窗外风声渐急,那串挂在窗棂上的青铜铃铛忽然轻颤了一下,清音短促,似梦似真——三年来,它从未响过一次,直到今晚。
张正言仍坐在小窗里,脸色铁青,嘴皮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观众们疯狂刷屏,站队、互撕、造梗、玩梗,将这场对峙炒成了今夜最热话题。
有人剪辑出“面馆审判”合集,标题耸动:《当科学撞上百万通灵主播》。
热度冲上榜首,广告分成自动翻倍。
然后——
晏玖忽然放下碗。
擦了擦嘴,伸手关掉了摄像头。
黑屏刹那,屋内陷入寂静,唯有系统面板泛着幽蓝微光,冷却风扇低鸣,像某种生物的呼吸。
她坐在黑暗里很久,没有动。
空调出风口吹出一阵微弱冷风,掠过脖颈,激起一层细小疙瘩。
直到铜铃再度响起。
她睁开眼,指尖轻点,调出后台数据流,动作流畅得近乎本能。
搜索栏浮现三个字:张正言。
关注成功。
清脆的提示音落下,像刀锋划过寂静。
紧接着,一行猩红倒计时缓缓浮现:【目标死亡时间:23小时47分】
【误差:未定】(注:非登记目标,生命轨迹受多重变量干扰,置信度不足50%)
她靠进椅背,目光沉静地盯着那张刚被截图疯传的严肃脸孔,脑海中浮现出他颤抖的手、急促的呼吸、藏在抽屉深处的药瓶。
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像是等待,又像是确认。
窗外风声未歇,铜铃又响了一下,仿佛命运轻轻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