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的言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成汹涌的暗流。
“他……他说的是不是有道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脸色苍白地低声对身旁的丈夫说道,“要不是以前那些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乱排污水,乱搞那些吓人的实验,说不定……说不定这世道也不会变成这样?”她想起了末世前新闻报道的某些环境污染和生物科技丑闻。
她的丈夫,一个断了条胳膊,靠着在维修队打杂才能换取食物的汉子,眼神也有些茫然:“我们这么拼命,好不容易种出点粮食,修好个住处,可‘钢铁城’一来,可能什么都没了……这难道真是……命?”
类似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先知的话语,精准地利用了幸存者们在巨大生存压力下普遍存在的迷茫、愧疚感和对未来的恐惧。他将复杂的、可能源于多种因素(包括未知病毒、外星干预等,详见林悦的研究)的末世,简单粗暴地归结为“神罚”,为所有人的痛苦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宿命论的出口。
而这个出口,就是“顺从”和“皈依”。
一个头发花白,原是小学老师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上前几步,眼中含着泪光,问出了许多人心中的问题:“先……先知大人,如果我们……如果我们愿意信奉虚空之主,忏悔过去的罪过,那……那外面的丧尸,还有‘钢铁城’的人,就不会伤害我们了吗?”
这个问题,问到了关键,也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人内心软弱的渴望——渴望一个简单的,不需要流血牺牲就能获得安全的解决方案。
先知看着老妇人,脸上露出一个近乎圣洁的温和笑容,他轻轻摇头:“迷途的亲人啊,肉体的磨难,是净化必需的历程。丧尸是净化的工具,而‘钢铁城’……他们亦是沉沦在罪孽中的可怜虫,他们的暴行,终将招致虚空之主更严厉的惩罚。而你们,虔诚的信徒,需要做的不是惧怕这些磨难,而是坦然接受,将身心彻底奉献,你们的灵魂将在审判中得到升华,获得永恒的宁静。”
他巧妙地回避了“安全”的问题,转而强调灵魂的救赎,并将现实的威胁轻描淡写地归为“净化历程”的一部分。这种空头支票,对于绝望中的人,却有着异乎寻常的吸引力。
“永恒的宁静……”老妇人喃喃自语,眼神有些恍惚。比起朝不保夕、时刻面临死亡和暴力的现实,一个许诺了“永恒宁静”的彼岸世界,显得多么诱人。
“可是我们靠自己也能活下去!”另一个声音响起,是刘颖,她负责后勤和部分妇女的协调工作,此刻她站了出来,脸上带着愤慨,“首领带着我们建起了围墙,开垦了土地,我们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凭什么要我们去信一个听都没听过的神,去认什么命!”
先知的目光转向刘颖,依旧平和,但话语却绵里藏针:“依靠自身微薄的力量,对抗注定的命运,这份勇气令人感叹,却也令人叹息。这堵墙,这片田地,在真正的神罚洪流面前,何其渺小?当绝望降临,你所谓的‘靠自己’,又能支撑多久?孩子,不要被短暂的安稳蒙蔽了双眼,忽视了脚下正在崩塌的根基。”
他的话,再次戳中了众人对“钢铁城”威胁的恐惧。是啊,这短暂的安稳,能持续多久?
动摇在加剧。支持刘颖、坚信苏晚的人,与开始被先知话语蛊惑的人,形成了隐约的对立,人群中出现了争论和骚动。恐慌和迷茫,如同浓雾,笼罩在广场上空。
雷战额头青筋跳动,几次想开口呵斥,都被苏晚用眼神制止。周小飞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耳朵竖着,仔细分辨着哪些人的思想产生了动摇,这是重要的情报。
林悦此时也赶到了广场边缘,她没有靠近,而是扶了扶眼镜,冷静地观察着先知,如同观察一个奇特的生物样本。她听到先知关于“神罚”、“净化”的论述,眉头微微蹙起,作为一名科学家,她对这种毫无逻辑、将一切归因于超自然力量的言论,本能地感到排斥。
苏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让这“毒草”长出来,才能更好地将其锄掉。她上前一步,冰冷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