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时,战场终于褪去了夜的遮掩,露出了它最狰狞的面目。
苏晚站在昨日还是激战中心的高地上,晨雾如挽歌般笼罩着整片原野。焦黑的土地像是被巨兽啃噬过,到处是深浅不一的弹坑和焦痕。断裂的兵刃斜插在泥泞中,破损的铠甲像枯萎的叶片散落满地,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大地在无声地渗血。
清理工作从黎明时分就开始了。战士们沉默地穿梭在尸山血海中,他们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个人都低垂着头,生怕惊醒这片刚刚沉寂的战场。他们小心地翻动每一具尸体,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熟睡的亲人。
这边!这里还有个喘气的!东侧突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
医疗队的人立即扔下手中的绷带冲过去。但很快,他们的动作就慢了下来——那是个敌军的重骑兵,下半身被落石压得血肉模糊,只有胸膛还在微弱起伏。医疗队长蹲下身检查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给他注射了一针镇痛剂。年轻的医护兵忍不住别过头去,肩膀微微颤抖。
周小飞拖着沉重的步子走来,手中的统计册被他攥得发皱。清点完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阵亡八百七十四人,重伤二百三十一人,轻伤...几乎人人都有。
他的目光不敢与苏晚对视,只是死死盯着脚下的土地。那里,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正缓缓渗入泥土。
苏晚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一排排整齐摆放的尸体。晨风吹起覆面的白布,露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容——那个总爱在执勤时吹口琴的年轻哨兵,嘴唇还保持着吹奏的弧度;那个总把配给的食物省下来给女儿的老兵,手中还紧紧攥着半块干粮;还有那个昨天清晨还向她敬礼的新兵,此刻却永远闭上了眼睛。
俘虏的情况?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关押在山谷里的俘虏死了十三个,都是重伤不治的。周小飞机械地翻着册子,今早甄别时又发现两个试图煽动暴乱的,已经...已经按您的吩咐单独关押了。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就在这时,远处医疗点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苏晚抬眼望去,只见雷战正拦在医疗点的帐篷前,和一个年轻的医疗官对峙着。雷战浑身沾满血污,铠甲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在往下滴落。
...我说了,药品要优先给我们的战士!雷战的声音像是被困住的野兽在低吼。
可是雷将军,那些俘虏也是人命啊!医疗官的声音带着哭腔,至少给点基础的消炎药,否则伤口感染会要了他们的命!
我们的兄弟还在等着用药!你分得清轻重吗?雷战一把揪住医疗官的衣领,张大夫昨晚为了省下一支抗生素,把自己的那份让给了伤员,现在他自己高烧不退躺在那里!你却在这里跟我谈俘虏的人权?
苏晚走近时,争论戛然而止。雷战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有愤怒,有悲痛,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失望。他松开医疗官,转身大步离开,铠甲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年轻的医疗官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地颤抖。
怎么回事?苏晚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医疗官低下头,手指紧紧揪着染血的白大褂:是...是一些轻伤的俘虏,伤口开始化脓了。我想申请些抗生素,但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库存已经不多了...
苏晚望向雷战离去的方向。晨光中,那个向来挺拔的背影此刻竟显得有些佝偻。她知道雷战为什么动怒——昨夜又有两个重伤员因为药品不足而去世,其中一个是他亲手带出来的老兵,跟了他整整五年。
按雷将军说的做。她最终开口,但要保证基础的消毒和包扎,不能再出现大规模的感染。
医疗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这话中的深意——既要保证己方优先,又不能对俘虏见死不救。这个度,需要他自己把握。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跑回医疗点。
走在清理中的战场上,苏晚不时停下脚步。她看见一个年轻的战士跪在一具尸体前,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对方脸上的血污,肩膀不住地颤抖;看见几个老兵沉默地收拾着战友的遗物,把染血的身份牌一个个擦亮,小心收进贴身的衣袋;看见有人对着空荡荡的营地发呆,那里昨天还住着他的好友,两人约好战后要一起回家乡看看。
胜利的喜悦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静默。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消化着这场战争带来的创伤。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混合着血腥、硝烟和泪水的气味。
晌午时分,苏晚在临时指挥帐里看到了各部队提交的详细报告。阵亡名单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着她的眼睛。特别是看到灰石镇方向侦查小队也出现了伤亡时,她的指尖在纸面上停留了许久。
女王,帐外传来林悦的声音,有些发现,您可能需要看一下。
苏晚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进来。
林悦拿着一份检测报告走进来,脸色凝重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天空:我在研究那个金属装置和天启会成员的尸体时,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