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城内的厮杀声,如同失控的锅炉发出的刺耳尖啸,持续了整整一夜。起初是格雷森部队有组织的、试图快速突破的猛烈攻击,枪声密集而富有节奏。但随着莉娜方面依托熟悉地形的顽强抵抗,战斗迅速演变成了逐街逐屋的残酷争夺。自动步枪的扫射声、能量武器击中金属和混凝土发出的爆鸣、手榴弹在狭窄空间内爆炸的闷响、以及人类在极度恐惧和愤怒中发出的嘶吼与濒死哀鸣,交织成一曲毁灭的协奏曲,在钢铁城封闭的空间内反复回荡、放大,折磨着每一个被困在城内的灵魂。
火光在不同的区域次第燃起,浓黑的烟柱混合着城市本身排放的工业废气,形成一片巨大的、污浊的阴云,笼罩在城市上空,连初升的朝阳都无法完全穿透,只在云层边缘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色。城内,原本还算规整的街道遍布弹坑、瓦砾和燃烧着的废弃物残骸;多处建筑被引燃,火舌舔舐着漆黑的夜空,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断壁残垣上;尸体开始出现在街头巷尾,有穿着城防军深灰色制服的,有穿着内务系统黑色制服或普通工装的,他们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伏在血泊中,鲜血浸润了冰冷的钢铁地面和灰扑扑的水泥,散发出浓重的铁锈腥气。
这并非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而是一场混乱、血腥且没有明确前线的内耗。格雷森的部队在人数和正面火力上占据优势,但莉娜的人则利用对行政区内复杂建筑结构的熟悉,设置了大量的路障、狙击点和埋伏,使得格雷森的推进变得异常艰难和缓慢。战斗很快失去了最初的战术目标,演变成了单纯的泄愤与杀戮。通讯频道里充满了混乱的呼叫、咒骂和误伤友军的惨叫。士气在持续的战斗和惨重的伤亡中急速跌落,恐惧和疯狂开始支配许多士兵的行动。
城内的普通居民则陷入了极致的恐惧之中。他们紧锁门窗,用重物堵住门口,一家人蜷缩在角落,听着外面近在咫尺的枪声和爆炸声,瑟瑟发抖。孩子的哭声被大人死死捂住,女人的啜泣压抑在喉咙里。没有人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场噩梦何时结束,更不知道自己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资源和秩序彻底崩溃,一些绝望的暴民开始趁机砸抢商店和仓库,进一步加剧了城内的混乱。
格雷森在前线临时指挥部里,如同困兽般咆哮,他不断下令部队加强攻势,甚至枪毙了两名因伤亡惨重而犹豫不前的低级军官,但依旧无法迅速打开局面。莉娜则躲在一个隐蔽的地下掩体内,脸色苍白地听着各处传来的、越来越不利的战报,她手中的筹码正在一点点被消耗,内心充满了悔恨、恐惧以及对未来的彻底茫然。
当黎明的第一缕天光挣扎着穿透那层厚重的硝烟帷幕时,城内的战斗声虽然依旧激烈,但已经可以看出,格雷森的部队在付出巨大代价后,逐渐占据了上风,开始压缩莉娜武装的生存空间。然而,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理智荡然无存,投降和谈判的可能性在血腥的仇恨面前变得微乎其微。
黎明军团的主力,在苏晚的亲自率领下,于清晨时分,列着整齐肃杀的阵型,缓缓开赴至钢铁城下最佳的攻击发起位置。经历了充分休整和西征胜利鼓舞的士兵们,士气高昂,眼神锐利,黑色的军阵沉默如山,散发着经历过血火淬炼的凛然气势,与城头那些残存守军(他们大多属于未直接参与内讧的驻防部队)惊恐、茫然、疲惫不堪的眼神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黎明的军容,本身就是一种无声而强大的威慑。
苏晚站在指挥车顶,举着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城内的乱象。她能看到升腾的黑烟,隐约闪动的火光,甚至能通过高倍镜看到某些街区窗口后闪动的人影和飞射的子弹轨迹。她听着那远远传来、却依旧清晰的厮杀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怜悯,也无兴奋,仿佛在评估一场与己无关的实验。
“火已经烧起来了,而且比预想的还要旺。”她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眼神中闪烁着战意的雷战和面色沉静的周小飞说道,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通知部队,保持最高警戒,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继续包围,切断他们任何可能的外逃路线。让他们……再好好地消耗一会儿。等这把火把该烧的东西都烧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进去收拾残局。”
“是!”雷战和周小飞齐声应道。他们明白,女王要的不仅仅是一座城,更是一个被彻底打掉了反抗意志、便于消化吸收的果实。
远方的钢铁城,在黎明到来后的至暗时刻,依旧被自己内部燃起的战火和浓烟所笼罩、所撕裂。城门依旧紧紧闭合,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座堡垒已经从内部开始了不可逆转的崩裂。最终的结果,只剩下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