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天色毫无征兆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住,迅速昏暗下来。并非乌云汇聚,而是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接天连地的、浑浊不堪的黄褐色巨墙,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推进,吞噬着沿途的一切光线与生机。那是废土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放射性尘暴,是移动的天灾。
“尘暴!全队注意!最大车速!寻找掩体!重复,最大车速,寻找掩体!这不是演习!”赵铁锤的咆哮声在通讯频道里炸响,瞬间驱散了车队内因长途跋涉而产生的些许沉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攥紧心脏的紧张感。
车队瞬间如同被抽打的陀螺,猛地提速。引擎从低沉的呜咽转为声嘶力竭的咆哮,庞大的车体在颠簸不平的地面上疯狂地跳跃、冲刺,车厢内所有未固定的物品都哗啦作响。每个人都清楚,被这种规模的尘暴正面卷入,车辆的外部光学传感器、雷达探头可能会在短时间内被高速沙砾磨花甚至击碎,密封性稍差的车辆内部也会变成一个充满致命放射性粉尘的毒气室。
苏晚透过加厚的防弹车窗看向那堵毁灭之墙,眼神凝重如冰。她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带着浓重土腥和辐射灼烧感的预兆。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手指在地图上急速划过,最终用力点向一个距离他们当前位置最近、在地图上只是一个不起眼凹陷的标识点——“小型峡谷或干涸河床”。
“转向西南!全队跟上,去那个峡谷!快!我们只有不到十分钟!”她的声音透过通讯器,清晰而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车队在荒野上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所有车辆都将马力推到极限,冲向那片可能存在的求生之地。轮胎卷起的不再是尘土,而是绝望的烟尘。当最后一辆笨重的重型运输车,几乎是侧滑着、踉踉跄跄地冲进那条勉强能够容纳所有车辆进入的、阴暗干燥的裂谷入口时,尘暴的先锋——裹挟着沙砾石子的、如同子弹般的狂风已经尖啸着扑打在最后那辆车的车尾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撞击声。
一瞬间,裂谷之外的世界消失了,被一片昏天暗地的、翻滚着的黄褐色混沌所取代。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五米,狂风如同发疯的巨兽,猛烈地拍打着裂谷的岩壁和紧紧靠拢在一起的车体,发出震耳欲聋的、鬼哭狼嚎般的巨响,仿佛要将这小小的庇护所连同里面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车队利用天然形成的岩壁,尽可能地将车辆首尾相连,紧紧靠拢,以此抵御着风沙最直接的冲击。车内,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车辆在狂风中的轻微摇晃,以及那无孔不入的、细密到极致的粉尘,正顽固地试图从车门缝隙、通风系统渗透进来。空气过滤系统发出前所未有、近乎悲鸣的高负荷运转嗡鸣,仪表盘上代表空气质量的指示灯一直闪烁着令人不安的红色。
“操!这鬼天气!”一个坐在运输车后舱的年轻队员忍不住在内部频道里低声咒骂,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后怕和颤抖,“刚才要是慢一点,咱们是不是就……”
“省点力气吧,小子!别嚎了!”赵铁锤粗粝的声音立刻在频道里呵斥道,带着一种老兵特有的、用粗鲁伪装的关怀,“这他妈还没摸到核心区的边呢!真正的‘好玩意儿’、大餐,都还在后面等着咱们呢!这点风沙就当是开胃菜了!”
苏晚没有出声斥责,也没有出言安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被染成永恒黄昏的世界,感受着大自然在末世被放大到极致的、纯粹的暴虐。人类引以为傲的科技造物,钢筋铁骨的战车,在其面前,依旧显得如此渺小、脆弱,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这场尘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意犹未尽地、缓缓地平息下来。
当车队小心翼翼地重新驶出裂谷时,整个世界仿佛被一个拙劣的粉刷匠用同一种黄褐色的油漆重新粉刷了一遍,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岩石、枯木还是车辆,都覆盖着一层厚厚而均匀的沙尘。队员们需要轮流下车,用特制的刷子和压缩空气,快速清理车辆关键部位的积沙,尤其是引擎进气口、散热器以及各类传感器探头。每一个动作都需格外小心,避免让沙尘进入精密部件。
苏晚也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靴子踩在松软而温暖的沙地上,瞬间陷下去几分,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风暴过后的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抬头看了看依旧被粉尘笼罩、显得灰蒙蒙而压抑的天空,对正在大声指挥清沙、自己也弄得满身尘土的赵铁锤道:“老赵,全面检查车辆状况,重点排查悬挂、制动和密封系统。林悦,协助清点物资消耗,尤其是燃油和过滤芯的损耗情况。我们在此休整半小时,让大家喝点水,检查一下个人装备。”
“是!女王!”赵铁锤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沙土的混合物,大声应道。
看似平常的一次尘暴避险,不仅消耗了车队宝贵的燃油,延误了至少两个小时的行程,更对所有的车辆进行了一次严苛的压力测试,并在每位队员的心理防线上,刻下了一道无形的磨损痕迹。而这,仅仅是远征路上,大自然第一次真正展露其狰狞面目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