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刚蒙蒙亮,藏经阁的木门就被沈砚秋轻轻推开。吱呀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他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回头望了眼外门弟子居住区的方向——那里还沉浸在薄雾中,只有零星几间木屋亮起了烛火。作为藏经阁的杂役弟子,他每天都要比其他外门弟子早一个时辰到岗,整理前一天被翻阅过的古籍,擦拭积灰的书架,还要在日出前将阁内的油灯添满灯油。
藏经阁共分三层,一层是基础功法与凡俗典籍,二层是低阶法术与灵草图谱,三层则堆放着废弃的残卷与破损的绢帛。沈砚秋的日常工作主要集中在三层,这里光线最暗,空气也最沉闷,混杂着陈年纸张的霉味、墨香与灰尘的气息。他熟练地从墙角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地面的落叶——昨夜刮了阵秋风,阁顶的破洞漏下不少枯枝败叶。他身上的灰色外门道袍早已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腰间系着一根粗麻绳,上面挂着装清洁工具的布包,布包边缘还缝着一块补丁,是他用自己撕下的旧衣角补上的。
“咳咳——”一阵轻咳从喉咙里溢出,沈砚秋连忙用袖子捂住嘴。最近几日整理古籍时,粉尘吸入过多,喉咙总是干涩发痒。他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陶瓶,倒出一粒淡黄色的药丸——这是他用蕴灵玉催熟的清灵草炼制的简易丹药,虽不如宗门发放的聚气散精纯,却能缓解喉疾。药丸入口微苦,咽下后不久,喉咙里就泛起一股清凉的气息,不适感渐渐消退。
他走到最里侧的书架前,踮起脚尖去够顶层的一卷残页。这卷《百草考异》距今已有上百年,绢帛边缘脆得像风干的树叶,稍一用力就可能碎裂。沈砚秋指尖捏着一根细如发丝的竹篾,小心翼翼地挑开残页上的蛛网,竹篾划过绢帛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对他而言,这些古籍里藏着修仙的知识,是他这个五灵根弟子唯一能抓住的“机缘”。
“让一让,都让一让!”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伴随着灵气流动的轻响,打破了藏经阁的寂静。沈砚秋下意识将身体贴紧书架,手中的竹篾停在半空。只见两名内门弟子并肩走来,走在前面的弟子身着月白色道袍,领口绣着淡青色云纹,腰间悬挂着一块莹白的玉质身份牌,身份牌上刻着“内门弟子李默”的字样;跟在后面的弟子穿着同样的月白色道袍,只是云纹颜色稍浅,显然是刚晋升内门不久。
两人手中各捧着一个竹篮,篮底铺着油纸,里面盛放着数十株嫩绿的灵草。灵草叶片细长,表面泛着细密的灵光,叶片顶端还挂着晶莹的晨露,阳光透过藏经阁的破洞洒在露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沈砚秋的目光瞬间被这些灵草吸引——他在古籍中见过这种灵草的插图,名为凝露草,是炼气期修士突破瓶颈时的珍稀辅材,能稳定灵气波动,减少走火入魔的风险。外门弟子别说使用,就连见都难得一见。
“王师弟,你看这凝露草的光泽,比上月领取的至少浓郁三成。”李默用指尖轻触草叶,语气里藏不住的得意,“内门药园的灵气浓度果然是外门的三倍,我上个月冲击炼气六层时,就是靠这凝露草稳住了走岔的灵气。当时我丹田内灵气乱得像翻江倒海,若不是及时服下凝露草汁,恐怕现在还在五层徘徊,甚至可能落下终身道伤。”
被称作王师弟的弟子掂了掂手中的竹篮,脸上露出艳羡的神色:“李师兄运气好,能分到药园东侧的灵田。我听药园的刘执事说,东侧灵田下的灵脉比西侧强上不少,凝露草的生长速度和灵气浓度都更胜一筹。下个月的灵田分配,我一定要想办法争取到东侧的名额。”他说着,伸手拨了拨竹篮里的凝露草,晨露滴落下来,落在他的道袍上,留下一小片水渍。
“那你可得加把劲了。”李默嗤笑一声,目光扫过角落里的沈砚秋,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内门弟子每月除了三块下品灵石,还能领两株凝露草,外门那些家伙怕是连见都没见过吧?上次我去外门办事,见几个炼气四层的弟子还在用凡铁打造的砍刀修炼,连最低阶的法器都买不起,真是笑掉大牙。”
王师弟附和着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五灵根的废灵根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凡俗界,偏要挤破头来修仙,最后还不是只能做些打杂的活计?像藏经阁这种地方,粉尘又多,灵气又稀薄,也就他们能忍受。”两人说着,脚步轻快地掠过沈砚秋身边,丝毫没有停留,竹篮里凝露草的清香飘过来,与藏经阁的霉味形成鲜明对比。
沈砚秋的手指微微收紧,竹篾在掌心压出一道红痕。三倍灵气浓度、每月三块下品灵石、稳定供应的凝露草——这些信息像一根根钢针,扎进他早已紧绷的神经。他想起上月领取资源时的场景:掌堂执事坐在高台上,面前摆着一堆下品灵石和聚气散,外门弟子排着长队,每人只能领取一块下品灵石和两瓶聚气散。轮到他时,执事瞥了眼他的灵根记录,眉头皱起:“五灵根还这么磨蹭,后面还有人等着呢。”说着,将一块泛着微弱灵光的下品灵石扔在他手中,灵石边缘还有一道磕碰的缺口。
他又想起同屋的赵小山。赵小山是三灵根,资质比他稍好,却也因资源匮乏,修炼进度缓慢。前几日深夜,赵小山还在灯下啃着干硬的麦饼,一边啃一边抱怨:“这聚气散越来越劣质了,服用后灵气运转还是滞涩得很。要是能像内门弟子那样,每月多领几块灵石,再用凝露草辅助修炼,我早就突破炼气四层了。”抱怨完,赵小山又拿起放在床头的砍刀,刀身上布满了使用痕迹,刀刃也有些卷边——那是他用了三年的凡铁刀,一直没能换成法器。
更让沈砚秋心绪不宁的是寒潭边的那处灵脉节点。自从发现那处小型灵脉后,他每天深夜都会偷偷溜去修炼,灵脉的灵气虽不如内门药园浓郁,却也比外门强上数倍。但每次去修炼,他都要提前半个时辰勘察周围环境,确认没有巡逻弟子后才敢靠近,修炼时还要时刻留意动静,连呼吸都要刻意放缓。有一次,他正在运转《青元秘要》吸收灵气,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巡逻弟子的脚步声,吓得他立刻中断修炼,躲进旁边的石缝里,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敢出来,那时他的灵气已经紊乱,胸口闷痛了好几天。
内门,就像一座笼罩着灵光的高塔,而他此刻正站在塔底的阴影里,仰望着遥不可及的门槛。五灵根的修炼本就比单灵根、双灵根艰难数倍,灵气运转时五种属性相互冲撞,别人修炼一个时辰抵得上他三个时辰。若没有充足的资源支撑,恐怕这辈子都只能困在炼气期低层,更别说摆脱那个如跗骨之蛆般的吴仁。
将最后一卷残页归位,沈砚秋背着布包走出藏经阁。已是辰时,外门广场上渐渐热闹起来,几名炼气四层的弟子正在练习火球术。火球大小不一,有的刚凝聚成型就“噗”地一声熄灭,引来旁边执事的厉声呵斥:“废物!练了半个月连火球术都掌握不好,还想晋升内门?赶紧滚去罚站!”被呵斥的弟子涨红了脸,却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走到广场角落的旗杆下站好。
沈砚秋沿着青石板路往住处走,脚步比平时慢了许多。路边的灵草长势稀疏,叶片发黄,显然是灵气不足所致。他摸了摸颈间的蕴灵玉,玉佩传来温润的触感,这是他从落魂涧崖底获得的奇遇,也是他唯一的依仗。蕴灵玉能缓慢滋养灵根、催熟灵草,还内含残缺的《青元秘要》,可即便是这样,他的修炼速度也只是比普通外门弟子快上一点,与内门弟子相比依旧天差地别。
他的住处位于外门西南角,是一间简陋的木屋。木屋墙壁由粗糙的木板拼接而成,木板之间的缝隙用泥巴糊住,却还是挡不住风雨——每到雨天,屋顶就会漏雨,地面上要摆上好几个陶盆接水。沈砚秋推开门的瞬间,目光突然被窗台上的一物吸引——那是一只折成鹤形的黄纸,纸角微微卷曲,上面沾着几滴深色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
这味道像一道惊雷劈在沈砚秋的脑海里,瞬间勾起了药庐那段噩梦般的记忆。当年他在吴仁的药庐当药童时,吴仁曾炼制过一种名为“慢毒散”的毒药,毒药的主要成分是苦杏仁,炼制时药炉里飘出的就是这种气味。沈砚秋的心脏猛地一缩,快步走过去,指尖颤抖地拿起纸鹤。
展开纸鹤的瞬间,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映入眼帘:“炉鼎已熟,莫忘旧约。”没有署名,但那阴狠的笔锋,与当年吴仁在药庐处方上的字迹如出一辙。冷汗瞬间浸湿了沈砚秋的后背,他靠在门框上,只觉得浑身冰凉。吴仁果然认出他了!这个当年想把他炼成“夺灵丹”的恶魔,如今竟成了内门医师,手握宗门资源,而自己只是个随时可能被碾死的外门弟子。
他想起吴仁在药庐时的模样:手指枯瘦,眼神阴鸷,总是在他修炼时用银针试探他的经脉。后来他偷听到吴仁与神秘人的对话,才知道吴仁看中了他的五灵根经脉,想将他当作炼制“夺灵丹”的炉鼎。若不是秦风及时报信,他恐怕早已成了吴仁炼丹的“材料”。逃离药庐后,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遇到吴仁,没想到吴仁竟然也进了七玄门,还成了内门医师。
外门没有内门那样严格的庇护制度,只要吴仁略施手段,就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比如在他领取的聚气散里下毒,或者在他执行任务时“意外”遭遇妖兽,甚至不需要吴仁亲自动手,只需向其他弟子透露他“废灵根”的身份和“好欺负”的特质,就会有人来找他的麻烦。沈砚秋攥紧纸鹤,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纸鹤边缘被他捏得皱起。
他走到木屋中央,蹲下身掀开床板,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打开油纸,里面是寒潭残魂传授的灵草图谱,还有几块用蕴灵玉催熟后晒干的清灵草,以及一卷泛黄的《青元秘要》残页。沈砚秋将这些东西紧紧抱在怀里,指尖摩挲着冰凉的蕴灵玉,玉佩传来的绿光让他混乱的心神稍稍平复。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想起前几日在任务堂看到的公告。公告牌上用朱砂写着:“三个月后举行外门大比,凡外门弟子均可参加,大比前10名直接晋升内门,奖励下品灵石百块、药园值守权及高阶功法选择权。”当时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外门大比竞争激烈,不乏炼气五层、六层的弟子,他一个五灵根的炼气五层弟子,想冲进前10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现在,这成了他唯一的机会。内门弟子有独立的洞府,有宗门的庇护,还有充足的资源供应。只要晋升内门,吴仁就不敢轻易对他下手;只要晋升内门,他就能进入药园修炼,借助药园的灵气和凝露草快速提升修为;只要晋升内门,他就能摆脱“废灵根”的标签,真正踏上修仙之路。
沈砚秋将纸鹤凑到烛火边,看着它在跳动的火焰中化为灰烬。黑色的纸灰飘落在地面,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但他的眼神却渐渐变得坚定,如同寒潭深处的寒冰,凝聚着不屈的光芒。他走到墙角,拿起砍柴刀,在墙壁上刻下一道深深的痕迹——这是他为自己立下的誓言。
“三个月后的外门大比,我一定要闯进前10。”沈砚秋对着墙壁低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吴仁,你想把我当炉鼎,我偏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你好。”他放下砍柴刀,走到桌边坐下,摊开一张空白的纸,用木炭在纸上写下“外门大比准备计划”几个字。
他开始在纸上列清单:首先要积攒足够的符箓和灵草,符箓至少需要烟雾符、绊马符、敛气符三种,灵草则以速行草和刺目草为主;其次要打磨《罗烟步》和《火弹术》,《罗烟步》要练到能在混乱中快速闪避,《火弹术》要提升威力和精准度;最重要的是要收集外门弟子的信息,尤其是那些实力较强的对手,比如周昊的堂兄周明,据说周明已是炼气六层修为,还持有家族赠予的青钢剑,是大比的热门人选。
夜色渐深,木屋的烛火依旧亮着。沈砚秋趴在桌上,一边翻看灵草图谱,一边修改计划,烛火摇曳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神情显得格外专注。窗外传来巡逻弟子的脚步声,沈砚秋连忙吹灭烛火,躺到床上假装熟睡。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睁开眼睛,望着屋顶的裂缝,月光从裂缝中透进来,形成一道细长的银线。
他摸了摸颈间的蕴灵玉,玉佩的绿光在黑暗中隐约可见。五灵根又如何?废灵根又怎样?只要有蕴灵玉在,只要有这残缺却精妙的《青元秘要》,只要他比别人更能忍、更能算、更能拼,就一定能在这片残酷的天地间,为自己挣得一条生路。外门大比,不是终点,而是他逆袭之路的真正起点。
沈砚秋攥紧了拳头,心中默念:“三个月,我一定能做到。”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照亮了他眼中的坚定与不屈,也照亮了他摆在床头的那把磨得发亮的砍柴刀——那是他离开青牛村时父亲亲手为他打造的,不仅是他的工具,更是他求生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