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议室,烟雾缭绕。方恕屿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他双眼布满血丝,但眼神锐利如鹰。投影仪上,一张巨大的京市地图铺开,几个区域被红色记号笔重重圈出:凤岭山月涧观周边、苏婉儿曾直播及居住区域、西郊古宅废墟、以及康宁医院。
方恕屿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掷地有声,“‘蜕仙门’的威胁,已远超普通刑事案件的范畴。李果儿、孟倩、王海、许维维,还有死在南疆的木卡……这一连串血案背后,是一个组织严密、手段诡异、目标明确的邪教组织!他们利用玄学邪术杀人炼蛊,进行所谓的‘五毒祭’、‘蜕凡’仪式,其危害性、隐蔽性和社会破坏力,不亚于任何恐怖组织!”
他调出技术组整理的资料:“核心人物,代号‘上师’,身份不明,行踪成谜,精通邪法蛊术,是蜕仙门的精神领袖和实际操控者。其重要执行者陈开,外科医生背景,利用网络主播苏婉儿筛选目标,策划并实施了多起命案和邪术仪式,目前重伤潜逃,下落不明。魏九,南疆黑水菁蛊师,为其提供蜕灵蛊虫卵和‘蛇蜕转生’邪术支持,现已被捕,正在深挖其与‘上师’的直接联系。”
方恕屿的手指重重敲在凤岭山区域:“根据现有线索和迟顾问的分析,‘上师’的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与月涧观有关!迟闲川身负‘偃骨’,是万中无一的特殊体质,对邪祟有天然克制,同时其‘孤辰寡宿,天煞入命’的命格,也可能被蜕仙门视为某种‘特殊材料’或阻碍。凤岭山本身灵气汇聚,也可能成为其仪式的关键节点。”
他又指向苏婉儿活动区域和古宅:“这些地方是蜕仙门前期活动频繁的区域,残留着大量阴煞之气和邪术痕迹,不排除‘上师’会利用这些‘旧地’进行最后的仪式或转移视线。康宁医院旧址,是陈开的老巢,也可能藏有蜕仙门的关键物品或线索。”
“我们的目标,”方恕屿环视在场所有专案组成员,“在‘上师’再次行动前,将其揪出来!保护潜在目标,尤其是月涧观相关人员!摧毁蜕仙门在京市的根基!”
他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但是!我们面对的敌人,其手段超乎寻常!‘蜕灵蛊’、‘红白煞’、‘阴蚀蛊’、‘尸陀林’……这些玩意儿,科学解释不了,公众更无法理解!如果贸然公开行动细节,大规模排查,必然引发社会恐慌,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上师’彻底隐匿或狗急跳墙,造成更大伤亡!”
他调出一份文件:“因此,经上级批准,我们决定采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策略!对外,启动代号‘磐石’的大型反恐安保联合演习!演习区域覆盖凤岭山风景区、西郊部分区域及市中心部分重点场所。演习内容:模拟应对极端组织利用复杂地形和人群密集场所进行破坏活动,重点演练快速反应、封控、疏散、排爆及信息战能力。”
随后方恕屿开始详细部署:
1. 凤岭山区域:
明面: 增派大量特警、武警进行山地拉练、索降、野外生存、反劫持演练。在进山主要路口设置临时检查站,对进山车辆人员进行“演习安检”,登记信息。景区内增加巡逻密度,进行“可疑物品排查”演练。
暗线: 由吴封、杨挽带领便衣侦查员,携带迟闲川提供的特殊符箓(匿踪符、破煞符样本)和文元元改良的生物电磁场探测仪(伪装成地质勘探设备),混在演习队伍或伪装成游客、护林员,重点监控月涧观周边山林、水源地、废弃建筑。迟闲川负责在观内布设预警和防御阵法。
2. 西郊古宅及类似区域:
明面: 划定军事管制区,进行“废墟环境反恐作战”演练,设置路障,禁止无关人员靠近。消防、环保部门配合进行“危化品泄漏应急处置”演练。
暗线: 蒋云、陆楚庭带队,携带高灵敏度环境监测仪(测异常气体、辐射)、红外热成像仪和特殊频率声波发生器(迟闲川建议用于干扰低频怨念聚合),对古宅废墟进行地毯式扫描,寻找残留的邪术媒介或隐藏通道。同时排查京市周边其他类似阴气汇聚的废弃建筑。
3. 苏婉儿关联区域及康宁医院旧址:
明面: 在相关高档社区、商业区进行“人员密集场所突发安全事件处置”演练,增加街面巡逻警力。对康宁医院旧址进行“反生化袭击”演练,穿着防护服进行消杀作业。
暗线: 文元元带领技术组,结合赵满堂提供的“蝉鸣不过夏天”群内信息、苏婉儿直播记录、陈开网络足迹,进行深度数据挖掘,寻找“上师”可能的网络活动痕迹和线下关联点。便衣监控周伯钧教授住所。
4. 信息与通讯:
利用演习名义,加强与通信运营商合作,对重点区域进行更严密的信息监控。
赵满堂继续在“蝉鸣不过夏天”群内扮演“疑”毒角色,在警方严密监控下,谨慎地释放“焦虑”、“渴望”、“对陈开归期怀疑”的信息,并“无意”透露自己“感觉身体被掏空”、“运势波动”等符合“疑毒”特征的状态,试图引蛇出洞。
会议持续数小时,方案反复推敲。高层领导虽然对“邪教”、“蛊术”等字眼持保留态度,但对方恕屿基于连环命案、诡异证据和潜在巨大社会风险做出的判断给予了支持,要求务必在“演习”框架内,将风险控制在最小范围,避免引起公众恐慌。
散会后,方恕屿独自留在会议室,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压力如山。他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骂了一句:“妈的,抓杀人犯老子在行,抓会邪术的‘神仙’,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迟闲川那小子,可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掉链子……
与山下紧张部署的“磐石”演习相比,观内显得异常宁静,甚至有些……鸡飞狗跳。
“我的辰砂啊!上好的辰州砂!川哥你画符能不能省着点用?!还有这符纸!云龙纹的!一刀多少钱你知道吗?!上次去古宅一趟,我的帆布包都空了!血亏!血亏啊!”赵满堂的哀嚎几乎成了观里的背景音。他抱着一个空了大半的朱砂罐,对着墙角一堆画废的符纸碎片捶胸顿足,仿佛损失了几个亿。
迟闲川瘫在前院那张老旧的藤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对赵满堂的碎碎念充耳不闻。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他愈发清瘦脆弱。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透露出体内阴蚀蛊并未完全平息。
“还有你!”赵满堂炮口一转,对着正在小厨房忙碌的刘鹤山和张守静,“鹤山叔!那老母鸡是给我川哥补身子的!你怎么把鸡腿剁下来准备红烧了?!要炖汤!整只炖!放当归、黄芪、党参!补气养血!守静!让你看着火,水都快烧干了!”
刘鹤山憨厚地笑笑:“满堂,别急别急,鸡腿肉嫩,闲川吃着不费劲,汤也一样补。”张守静则手忙脚乱地往灶膛里添柴,小脸被烟熏得有点黑。
赵满堂痛心疾首:“你们不懂!川哥这身子,是被那劳什子阴蚀蛊掏空的!光喝汤不够!得食补!药补!双管齐下!钱啊!这都是钱堆出来的!”他一边念叨,一边麻利地抓起一把枸杞红枣扔进砂锅里,嘴里还嘟囔着,“人参太贵了……下次让方队报销的时候得加上……”
藤椅上的迟闲川终于被吵得睁开了眼,懒洋洋地瞥了赵满堂一眼:“满堂,你再嚎,祖师爷都要被你吵醒了。不就是点朱砂符纸吗?等这事儿了了,让方队双倍赔你。至于补品……”他扯了扯嘴角,“你炖的汤,味道跟刷锅水似的,也就小白爱喝。”话音刚落,那只通体漆黑的小猫“小白”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轻盈地跳上藤椅扶手,碧绿的眼睛嫌弃地看了一眼砂锅方向,然后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迟闲川的手。
“嘿!小白你个没良心的!”赵满堂气结,“我白给你小鱼干了!”
迟闲川没再理会他,目光转向安静坐在一旁石凳上擦拭铜钱剑的刘鹤山,以及正在清扫庭院的张守静。观里香客稀少,但庭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香炉里的香火袅袅,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安宁。这份安宁,是刘鹤山和张守静默默维持的。他们不懂太多大道理,只知道守着这座观,照顾好观里的人。
迟闲川收回目光,拿起手边一本封面古朴、纸张泛黄的线装书。书名是《南疆蛊秘考残卷》,里面记载着一些早已失传或被视为禁忌的蛊术,包括关于“阴蚀蛊”的零星描述和几种极其凶险、近乎失传的解法。他看得极其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在书页上划过,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掐指推算。阳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专注而略显疲惫的轮廓。慵懒的表象下,是紧绷的神经和飞速运转的大脑。他必须在“上师”再次出手前,找到阴蚀蛊的解法,或者至少找到压制它、让自己恢复更多战力的方法。
而京市大学医学院,病理学实验室。
无影灯下,陆凭舟穿着白大褂,戴着无菌手套和口罩,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手术刀。他正在操作一台高倍电子显微镜,屏幕上显示着从王海尸体“贪”字金蝉内提取的蜕灵蛊幼虫残骸的超微结构。
“几丁质外壳层叠结构异常致密,远超已知甲壳类生物……内部发现类似线粒体的细胞器,但能量转化效率奇高……残留dNA片段显示多重物种嵌合特征,包含昆虫纲、蛛形纲、甚至……微量人类神经细胞标记物?”陆凭舟低声自语,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记录着观察结果,“这不符合已知的任何生物进化或基因工程模型。更像是……强行拼合的‘生物法器’?用于承载和传递某种……能量或信息?”
他调出另一份数据,是迟闲川提供的关于“蜕灵蛊”在邪术中作用的描述:“以怨气、生魂为食,九次蜕皮,最终化为‘蛊丹’,蕴含庞大阴邪能量,用于驱动邪阵或强化施术者……”科学描述与玄学解释在他脑中碰撞。
“或许,可以尝试从能量代谢和神经毒素角度切入?”陆凭舟打开一个新的文档,标题为《特殊生物样本能量转化机制与神经调控作用的假设性研究》。他开始罗列可能的研究路径:测试样本对特定频率电磁场的反应;分析其分泌物是否含有影响神经递质的特殊毒素;模拟其强酸环境下的能量获取方式……
下班时间已过,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一人。他关掉显微镜和电脑,脱下白大褂。疲惫感袭来,习惯性地走向停车场,坐进那辆线条冷硬的路虎卫士。
车子驶入盘山公路,城市的喧嚣被层层叠叠的绿意隔绝。陆凭舟打开车窗,让山间清冽的空气涌入。他脑海中回放着实验室的数据,也回放着迟闲川蛊痛发作时苍白的脸和强忍痛苦的眼神。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张力。
他想起自己书架上新增的书籍:《道教符箓考》、《蛊毒志异》、《荣格心理学与集体潜意识》、《量子纠缠与意识场假说》……这些曾经被他视为“非科学”或“边缘学科”的书籍,如今成了他理解那个“未知领域”的桥梁。他试图在迟闲川的玄学世界和自己的科学体系之间,找到某种可以相互印证、甚至融合的“接口”。
车子停在月涧观外。陆凭舟拎着一个保温桶下车,里面是市医院营养科根据他的要求特制的药膳汤,以温补气血、扶正祛邪为主,用料考究,远非赵满堂的“刷锅水”可比。
月涧观前院,槐树荫下。
迟闲川依旧瘫在藤椅上,不过手里的书换成了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着作——《theUndiscoveredSelf:Jung and the collective Unconscious》(《未被发现的自我:荣格与集体无意识新解》)。他看得似乎很投入,只是书……好像拿倒了。
赵满堂蹲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一边择菜,一边持续输出:“川哥,不是我说你,方队他们搞那么大阵仗,演习演习,经费哗哗的,怎么就不想着给咱们观里也拨点款?咱们这可是前线!最危险的地方!还有你,那阴蚀蛊多疼啊!陆教授都说你得静养,你还天天看这些洋文书,能当饭吃还是能止痛?你得听劝!把汤喝了!药吃了!哎哟我的小心肝,一想到你受罪我就……”
“死不了。”迟闲川懒洋洋地翻了一页……倒着的书,眼皮都没抬,声音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满堂,你再唠叨,我就让小白把你藏床底下的私房钱叼出来捐给祖师爷。”
小白适时地“喵”了一声,碧绿的眼睛瞥向赵满堂的房间方向。
赵满堂瞬间闭嘴,警惕地看着小白,一脸肉痛。
就在这时,观门被推开,陆凭舟走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浅色衬衫和西裤,手里拎着保温桶,与古朴的道观环境形成微妙反差。小白立刻抛弃了赵满堂,“喵呜”一声,迈着优雅的猫步迎了上去,亲昵地在陆凭舟裤腿边蹭来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