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出来,时间尚早。陆凭舟看了一眼手机,林致远已经把司徒明远家的详细地址发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副驾驶上又开始闭目养神的迟闲川,没多说什么,方向盘一打,朝着地址驶去。
车子在一个环境清幽、安保严密的高档小区门口停下。陆凭舟刚停稳车,眉头就微微蹙起。他摇下车窗,目光锐利地扫过司徒家独栋别墅的院落。在普通人眼中,这只是栋漂亮的房子。但或许是开了眼的缘故,在陆凭舟此刻的感知里,他隐约“看”到一层极其稀薄、若有若无的淡粉色雾气,如同轻纱般萦绕在别墅周围。那雾气带着一种甜腻的、令人心神微微荡漾的气息,虽然微弱,却挥之不去。
“看到了?”迟闲川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顺着陆凭舟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这些粉色的‘炁’。”
“炁?”陆凭舟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字眼。
“嗯,”迟闲川点点头,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一种能量场,一种流动的生命力或者说气息。万物皆有炁,人有人炁,鬼有鬼炁,山川草木也有其独特的炁。司徒楠身上缠着的这东西,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东西,看来比我想象中还要麻烦点,这炁都外溢到影响周围环境了。”他顿了顿,看向陆凭舟,“教你两句口诀,待会儿进去,要是感觉心神不稳,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就在心里默念。”
他快速而清晰地念道:“第一句,净心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第二句,金光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念到这里,配合观想自己身体被一层温暖的金光笼罩即可。记住,心要诚,意要定。”
陆凭舟记忆力极佳,默念了一遍,点了点头:“记住了。”
“好,走吧。”迟闲川推开车门。
司徒明远一家早已在客厅焦急等待。见到迟闲川和陆凭舟,司徒明远连忙迎上来,脸上带着希冀和紧张。他的儿子司徒文奇和儿媳也在一旁,都是满脸愁容。
寒暄刚过,就听到二楼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是门被剧烈撞击的声音,伴随着一种如同野兽般粗重、带着的喘息声,还有含糊不清的、充满挑逗意味的呓语。
“楠楠……他又开始了……”司徒楠的母亲眼圈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上去看看。”迟闲川神色一肃,率先朝楼梯走去。陆凭舟紧随其后,司徒文奇也赶紧跟上。
刚走到司徒楠的卧室门口,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某种甜腻体香和……淡淡石楠花的怪异气味从门缝里飘出来。司徒文奇拿出钥匙,手有些发抖地打开了房门。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更浓烈的、带着催情意味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卧室里,一个身形清瘦、面容原本应该很清秀的少年——司徒楠,此刻正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松垮的睡裤,下身处一片狼藉。他双眼赤红,眼神迷离涣散,完全失去了焦距,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不正常的潮红,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他像一头被欲望支配的野兽,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双手不停地在自己身上抓挠,留下道道红痕。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和含糊的的词语。
当迟闲川和陆凭舟出现在门口时,司徒楠那双赤红的眼睛猛地锁定在他们身上!尤其是看到陆凭舟那张英俊冷峻的脸庞和挺拔的身姿时,他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赤裸裸的贪婪和渴望!
“啊……美人……给我……”司徒楠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口水流得更多了。他完全无视了门口的司徒文奇和后面的家人,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饿狼,低吼一声,张开双臂,带着一股甜腻的腥风,赤裸着上身就朝着陆凭舟猛扑过来!动作迅猛而直接,目标明确!
“楠楠!”司徒文奇惊骇大叫,想上前阻拦。
但迟闲川动作更快!他脚步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瞬间挡在陆凭舟身前,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司徒楠扑来的手腕!同时左手并指如剑,快如疾风地点向司徒楠的眉心!
“九天应敕 五炁朝元,灵台澄明 神府归安……雷祖垂光 万神随班!急急如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律令!定!”
司徒楠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但他眼中的欲望并未消退,反而更加疯狂,喉咙里发出更加焦躁和愤怒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挣扎扭动,力量大得惊人,迟闲川扣住他手腕的手指都被挣得微微发白!
“司徒先生!按住他!”迟闲川低喝一声。
司徒文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去,从后面死死抱住儿子的腰,用尽全力将他往后拖。父子俩在门口扭成一团。
迟闲川松开手,退后一步,看着被父亲死死抱住、依旧如同发情野兽般挣扎嘶吼、目光死死锁定陆凭舟的司徒楠,眉头紧锁,对司徒明远沉声道:“司徒教授,您孙子确实是被东西附身了,而且是个很难缠的家伙,是个欲色煞,属“情孽障”所化厉鬼,您儿媳妇找的那个仙家没说错,这东西道行不浅,不是普通‘堂口仙’能对付的。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把握,“时间还不算太长,他本身的魂魄还没被完全吞噬,还有得救。”
司徒明远一家闻言,又是惊恐又是希冀:“那……那该怎么办?闲川,求你救救楠楠!”
“需要做法事,把它请走。”迟闲川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快八点了。等到晚上十点,阴气最盛的时候,也是这东西最活跃的时候,才好动手。做法事的时候,除了我和陆教授,”他指了指司徒文奇,“还需要您儿子留下帮忙按住他。其他人,包括您和您儿媳妇,必须离开家里,在外面等着,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
司徒家人面面相觑,虽然担忧,但看到迟闲川笃定的神色,也只能点头答应。
深夜十点,司徒楠卧室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光线昏暗的壁灯。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空气中那股甜腻催情的气息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司徒楠被司徒文奇用宽布带暂时捆住了手脚,在迟闲川指导下,避开了血脉和伤口,但依旧在宽大的床上剧烈地扭动挣扎,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和淫靡的呓语,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站在床尾的陆凭舟,充满了赤裸裸的占有欲。
迟闲川站在床边,从帆布包里取出几样东西:一叠画好的黄符,一个小巧的铜香炉,三支特制的引魂香,还有一小包朱砂粉。他看了一眼陆凭舟:“陆教授,准备好了吗?待会儿听我指令。”
陆凭舟点点头,神色凝重。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心中默念迟闲川教的静心咒和金光咒,一股微弱的暖意从胸口传遍全身,直至最后停留在左手的雷惊木手串上,让他心神稍定。
迟闲川点燃三支引魂香,插入香炉。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清心宁神的檀香气味,稍稍驱散了房间里的甜腻。他将香炉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瓷瓶,里面是雄鸡血,挤出几滴鲜血,混入朱砂粉中,快速搅拌。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迟闲川口中开始念诵《净天地神咒》,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他蘸着混合了雄鸡鲜血的朱砂,快速在司徒楠的额头、胸口、四肢画下复杂的净心符文。每一笔落下,司徒楠的挣扎就剧烈一分,口中发出的嘶吼也变得更加痛苦和愤怒,仿佛那朱砂是烧红的烙铁。
当最后一个符文画完,迟闲川猛地退后一步,双手掐诀,口中咒语陡然变得急促高昂:“……魔王束手,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吼——!”司徒楠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啸,身体猛地弓起,捆住他的布带瞬间崩断!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粉红色雾气猛地从他七窍中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的、半透明的、面容妖艳却眼神怨毒的女性身影,发出刺耳的尖笑,带着无尽的淫邪气息,直扑向离得最近的陆凭舟,正是欲色煞!
“陆凭舟!莲花印!”迟闲川厉声喝道!
陆凭舟瞳孔一缩,强压下心头因那粉色欲色煞带来的瞬间恍惚和燥热感,脑海中瞬间闪过迟闲川之前教他的手势——双手拇指与中指相扣,其余三指自然舒展,形似莲花初绽!他毫不犹豫,双手闪电般结印,心中金光咒与净心咒同时运转到极致!
“嗡!”
就在那粉色欲色煞即将扑到陆凭舟面门的瞬间,一道柔和却坚韧的金色光晕猛地从陆凭舟结印的双手间绽放开来!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股中正平和、涤荡邪祟的浩然之气,瞬间形成一面无形的屏障!
“啊——!”粉色欲色煞撞在金光屏障上,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身影一阵剧烈波动,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灼伤!那甜腻淫邪的气息也被金光冲散了不少!
“就是现在!”迟闲川眼中精光爆射!他左手闪电般抽出一张画满雷霆符文的紫色符箓——雷符!右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细微电光,口中暴喝,声如惊雷:“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敕令!雷部真君,听吾号令!诛邪灭魔,破妄显真!神雷——落!”
他右手剑指猛地指向那被金光灼伤、动作迟滞的粉色妖影!左手雷符无火自燃,化作一道刺目的紫色电光,如同灵蛇般缠绕上他的剑指!
“轰隆!”
并非真实的雷声,而是一道沉闷却震撼灵魂的轰鸣在房间内炸响!一道筷子粗细、却凝练无比、散发着毁灭性气息的紫色雷霆,自迟闲川指尖迸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劈在那粉色欲色煞的眉心!
“不——!!!”欲色煞发出一声绝望至极的尖啸,身影在紫色雷光中剧烈扭曲、膨胀,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那浓郁的粉色雾气如同沸汤泼雪,瞬间被蒸发、净化!刺耳的尖啸和淫靡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
雷光一闪即逝。房间内重新恢复了昏暗的壁灯光线。空气中那股甜腻催情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淡淡的檀香和一丝……焦糊味?
床上的司徒楠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却变得平稳悠长,眉宇间那股妖异的潮红和淫邪之气彻底消失不见。
司徒文奇早已被刚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此刻看到儿子倒下,才惊呼一声扑上去:“楠楠!”
迟闲川收回手,指尖的细微电光消失,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显然刚才那一道“神雷”消耗不算小。他长长舒了口气,看向陆凭舟:“干得漂亮,陆教授。那记莲花印,稳得很。”
陆凭舟缓缓放下结印的双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金光绽放的微麻感。他看着床上呼吸平稳的司徒楠,又看了看指尖似乎还萦绕着淡淡雷威的迟闲川,深邃的眼神复杂难明。刚才那一瞬间,金光与雷霆的交织,科学与玄学的碰撞,他接受了玄学的世界观的存在,但依旧还是给他带来一些震撼。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他……没事了?”
“魂魄归位,邪祟已除。睡一觉,休养几天就没事了。”迟闲川点点头,走到床边,翻了翻司徒楠的眼皮,又探了探他的脉搏,“就是元气大伤,得好好补补。司徒教授,”他转向门口闻声赶来的司徒明远,“找靠谱的中医开点固本培元的方子,静养即可。”
司徒明远看着床上恢复平静、呼吸均匀的孙子,老泪纵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握住迟闲川的手,用力摇晃着。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司徒楠眉头微蹙,嘴唇翕动,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蜕……蜕仙……好……好可怕……”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迟闲川和陆凭舟耳中。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蜕仙?又是什么?
陆凭舟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笔,快速记下了这两个字。而迟闲川则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柄没有抽出来的温润铜钱剑,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夜还很长,谜团似乎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