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闲川猛地睁开眼,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的桃花眼此刻锐利如电。他一把抓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赵钱袋”三个字。他迅速按下接听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喂?满堂?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赵满堂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川……川哥!方……方队!陆……陆教授!快!快看群!那个‘蝉鸣不过夏天’!他……他给我发消息了!在群里!还有私信!他……他让我后天!后天早上!在我翠竹园那个破房子里!搞……搞什么‘蜕凡初仪’!说……说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仙缘自临!蜕凡可期!还……还说什么勿带外人,勿泄天机,否则天谴!川哥!他是不是要对我下手了?!我……我是不是要变成下一个李果儿了?!救命啊!!!”
迟闲川眼神一厉:“冷静!把群消息和私信内容,一字不差,立刻转发给我……不对,给方队,快!”
“好!好!马上!”赵满堂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电话那头传来他手忙脚乱操作手机的声响。
几秒钟后,方恕屿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几下。他迅速点开赵满堂转发过来的截图和文档。
第一张截图:【蝉鸣不过夏天】:@痛苦辣么小悲伤辣么大 朋友,观你近日气运蒸腾,晦气渐消,可喜可贺!‘转运契机’已至!天时地利人和齐聚!后天癸酉日,乙卯时,阴时交汇,地气升腾,正是行‘蜕凡’初仪,涤荡凡尘,接引仙缘的绝佳时刻,也是你改命转运最好的时刻!地点:你翠竹园家中静室即可。切记:备清水一碗,沐浴更衣,心无杂念,诚心祷祝即可。仙缘自临,蜕凡可期!切记:勿带外人,勿泄天机,否则前功尽弃,反遭天谴!
第二份文件:是一份名为“蜕凡初仪”的pdF文档(私信发送)。
方恕屿点开文档,目光如电般扫过内容。文档看似简单,图文并茂,要求赵满堂在特定时辰(乙卯时)于家中静室面朝东方静坐,清水置于身前,心中默念一段拗口的“净心蜕凡咒”,并想象自身污秽被清水洗涤、化为黑气排出体外……步骤清晰,配图古朴,甚至带着一丝“仙气”。
然而,迟闲川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眼神中的寒意也越来越盛。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最终定格在那段所谓的“净心蜕凡咒”上。那咒语看似玄奥,字句间却暗藏凶险的引导,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在撬动无形的阴煞之门。
“哼!”迟闲川猛地将手机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冷笑,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他抬起头,看向围拢过来的方恕屿和陆凭舟,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洞悉一切的锐利。
“好一个‘清水为引,心诚为钥’!好一个‘蜕凡可期’!”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怒意,“狗屁的‘净心咒’,这分明是‘引煞入体’的邪咒!用一碗看似普通的清水做媒介,利用受术者‘心诚’时精神高度集中、意念纯粹的状态,配合癸酉日乙卯时这个阴气极盛、地煞翻涌的‘阴时交汇’时刻,强行将外界的阴煞怨气、甚至是他们预先布置好的‘疑毒’精粹,引入受术者体内!”
他指着文档中关于“想象污秽化为黑气排出”的部分:“这根本不是排毒,这是‘开门揖盗’!是在受术者毫无防备、甚至主动‘敞开’的状态下,将致命的阴煞灌入其魂魄本源,一旦完成,受术者轻则魂魄受损,神智癫狂,沦为行尸走肉;重则……当场魂飞魄散,成为承载‘疑毒’的完美祭品!”
迟闲川的目光扫过方恕屿和陆凭舟震惊的脸,语气斩钉截铁:“陈开这是要亲自来‘收割’了,就在后天,周瑾云煞气的突然消散让他等不及了!看来满堂这‘衰神附体’、‘疑神疑鬼’的极品命格,在他们眼里果然是最完美的‘疑’毒载体,是他们最后需要的那块‘拼图’!”
窗外,山风似乎更急了,吹得窗棂呜呜作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作战室内灯火通明,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投射着翠竹园小区的三维模型图,赵满堂租住的那栋楼被高亮标注。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打印纸的油墨味,以及一种无形的、绷紧的弦即将断裂的紧张感。方恕屿站在投影幕布前,身形挺拔如标枪,锐利的目光扫过围坐在长桌前的众人,如同即将发起冲锋的将军在检阅他的士兵。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流淌,却丝毫照不进这间气氛凝重的房间。
“目标:陈开,及其可能出现的同伙!”方恕屿的声音低沉有力,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木头,“时间:8月29日,乙卯时(5:00-7:00)!地点:翠竹园小区,赵满堂住所!”他手中的激光笔点在屏幕上赵满堂家的位置,红点如同锁定猎物的准星。
他转向技术负责人吴封:“吴封,你带技术队,今晚零点前必须完成布控!目标房屋内外——客厅、卧室死角、阳台;楼道——电梯、楼梯间、消防通道;小区出入口——前后门、车库;制高点——对面楼顶、小区内最高水塔!全方位、无死角隐蔽摄像头和监听设备!我要连一只苍蝇飞进去都看得清清楚楚!画面实时传输指挥中心,延迟不能超过0.5秒!”
“明白,头儿!”吴封立刻起身,神情严肃,“设备已经调试完毕,保证完成任务!苍蝇飞进去,我给您数清楚它几条腿!”
方恕屿点头,目光转向行动队长杨挽:“杨挽,你带一队精锐便衣,分三批,伪装成夜班工人、物业维修、新搬家的租客,从现在开始,24小时内分批潜入翠竹园!楼内公共区域、消防通道、隔壁那间确认空置的房屋、楼下绿化带灌木丛后面,全部给我钉死!每人配备非致命武器、防刺服!记住,陈开不仅是医生,懂邪术,还可能携带武器,极度危险!任何异常,立即报告,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行动!”
“是!”杨挽沉声应道,眼神如鹰隼,“保证让他插翅难飞!”
“技术支援,文元元!”方恕屿看向技术队的年轻女警,“你坐镇指挥中心,远程实时监控所有画面和声音!任何可疑信号、异常能量波动,第一时间分析并通报!蒋云,通讯保障和应急响应交给你,确保所有频道畅通无阻!楚庭,外围警戒和居民疏散预案由你负责,一旦行动开始,务必确保小区居民安全、有序撤离,绝不能出现踩踏或恐慌!”
“收到!”三人齐声应答。
方恕屿的目光落在陆凭舟身上:“凭舟,你的身份是‘刚搬来的邻居’,以合理身份进入目标楼栋。任务:在安全距离内,利用你的专业设备,”他示意陆凭舟带来的便携式能量监测仪,继续道:“观察分析陈开可能使用的邪术手段和现场能量波动。你的判断,是我们行动的关键依据,也是保护队员安全的重要屏障。”
陆凭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微微颔首:“明白。我会携带便携式环境监测仪、高灵敏度录音设备和红外热成像仪,尝试捕捉异常生物电磁场和热源分布。数据会实时同步指挥中心。”他的声音平稳清晰,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冷静。
最后,方恕屿看向靠在椅背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迟闲川。迟闲川闭着眼,似乎在养神,但放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枚边缘磨损的古铜钱。方恕屿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闲川,我知道你身体还没好利索,阴蚀蛊还在折腾你。但这次,你必须顶住!你的任务是识别、干扰并破除陈开可能施展的一切邪术手段!金光护体也好,符箓破煞也罢,我要你确保赵满堂的生命安全!我会安排杨挽手下最机灵的两个队员,寸步不离地贴身保护你!事后我给你们申请一笔丰厚得补偿金!”
迟闲川缓缓睁开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依旧是平日的慵懒戏谑,可细看却又带着一丝一种近乎冰冷的锐利和疲惫下的坚定。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别立旗!放心,方队,满堂那小子虽然聒噪又抠门,但总不能真让他被炼成那劳什子‘疑’毒祭品,魂飞魄散。”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凭舟,“陆教授那‘特效药’……还挺管用,暂时压得住。”
方恕屿最后看向坐在角落、紧张得不断用袖子擦汗的赵满堂。赵满堂脸色发白,嘴唇哆嗦,黑框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仿佛一只待宰的鹌鹑。“满堂,”方恕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是关键!饵已经撒出去了,鱼可能就要咬钩!按我们之前演练的做,表现得自然点,该抱怨抱怨,该‘炫耀’继续‘炫耀’。但是!”他加重语气,“心里要有数!一旦感觉不对,或者听到我的指令——‘收网’!立刻趴下!抱头!躲到沙发或者床后面!保命第一!明白吗?!”
“明……明白!方队!”赵满堂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哭腔,但还是努力挺直了腰板,“我……我一定演好!趴下!抱头!保命!”他反复念叨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部署完毕,方恕屿看向陆凭舟:“凭舟,闲川的身体……现场就拜托你多照应了。医疗支援方面,你这边准备得如何?”
陆凭舟闻言,弯腰打开脚边一个银灰色、线条冷硬的专业级医疗手提箱。箱盖弹开,内部布局精密,冷光映照下,各种药剂和器械排列得如同手术台般整齐:
强效镇静剂(咪达唑仑注射液): 装在预充式注射器里,标签清晰。
肾上腺素(1:1000): 同样预充式,用于应对过敏性休克或心脏骤停。
止血带、无菌纱布、弹力绷带、凝血酶粉: 处理外伤的标准配置。
便携式自动体外除颤仪(AEd): 体积小巧但功能完备。
特制喷雾瓶: 标签上写着“中和剂 - 实验性”,里面是淡蓝色液体。“高浓度生理盐水混合了微量银离子(广谱抑菌)和特定草药萃取物(借鉴了迟闲川提供的几味驱阴草药思路),理论上对阴性能量侵蚀有中和和物理屏障作用,可应急喷洒于伤口或体表。”陆凭舟解释道,语气如同在宣读药品说明书。
他合上手提箱,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看向迟闲川,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关切?“你的状态…能支撑高强度施法吗?蛊痛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干扰你的专注力或灵力输出?”
迟闲川正低头检查着他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他一样样取出里面的“家伙”:一叠新画的、朱砂符文仿佛还带着灵光的“破煞符”和“金光护身符”;几枚边缘磨损、却隐隐透着温润光泽的五帝钱;一小罐色泽鲜红如血的辰砂;最后,是那柄用红绳串着古铜钱、剑身隐有雷纹流转的铜钱剑。他的手指稳定地抚过冰凉的剑身,仿佛在感受它的灵性。闻言,他抬起头,迎上陆凭舟的目光,扯出一个带着疲惫却无比坚定的笑容,那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刺眼:
“不行也得行。”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满堂的命,还有揪出陈开背后那条大鱼,都系在这根线上。放心,死不了。”他顿了顿,目光在陆凭舟身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点调侃,却又无比认真,“倒是你,陆教授,明天离我远点。你那身‘阳气’,在普通人堆里是暖炉,在那邪阵里就跟黑夜里的探照灯似的,太显眼,太‘香’了。陈开要是发现你,肯定第一个拿你开刀,吸干你的阳气当补品。”
陆凭舟推了推眼镜,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我有我的职责。现场医疗支援和邪术能量的一线监测同样重要,无法替代。我会在安全距离外,利用掩体和设备进行观察。”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必要时,你知道怎么找我。” 他指的是那“十指相扣”的渡气之法。
迟闲川画完手中最后一张符箓的收尾符文,放下朱砂笔。符纸上金光一闪而逝,归于沉寂。他转身,再次看向陆凭舟,迎上对方那双深邃沉静、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眸,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眼神却如淬火的寒铁,闪烁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知道。‘特效止痛药’,24小时待命,随叫随到。”
作战室的门被轻轻关上,留下满室凝重的空气和闪烁的屏幕荧光。窗外的夜色更深了,月涧观方向吹来的山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肃杀寒意,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决战的气息,已然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