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崇璟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举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放心放心!你大哥我不会跟你抢人!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 他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不过凭舟,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他的感情,会不会更多是‘吊桥效应’?毕竟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生死攸关的诡异事件,这种环境下产生的依赖和好感,未必是……”
“不是。”陆凭舟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平稳而笃定,“我很清楚我的内心。感激、好奇,甚至对他所代表的神秘领域的探究欲,这些情绪都存在。但它们与我对他的‘心动’,是截然不同的维度。”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用他熟悉的科学逻辑来阐述:“就像在实验室里,我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不同化学试剂产生的反应,是放热、变色还是沉淀。我对迟闲川的感觉,同样清晰。看到他受伤,我会感到‘疼痛’——一种与神经传导无关,却真实存在的生理性紧缩;看到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我会感到‘愉悦’——多巴胺和内啡肽的分泌水平有数据可查的提升;想到他可能离开,我会感到‘焦虑’——皮质醇水平的变化可以证明。这些生理指标的变化,指向明确,逻辑链清晰,排除了环境刺激作为主要干扰因素的可能。”
陆凭舟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做学术报告,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陆崇璟听得一愣一愣的。用实验室数据类比情感分析?这很陆凭舟!
“所以,”陆凭舟总结道,语气斩钉截铁,“我很理智。我清楚地区分并确认了,我对迟闲川的感情。这一点,毋庸置疑。”
陆崇璟看着弟弟那副“我在陈述科学事实”的严肃表情,听着他用实验室数据来论证“心动”,先是错愕,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胸腔震动:“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逻辑链清晰’!好一个‘生理指标变化’!你真是……哈哈哈哈!行!大哥信了!你这哪里是心动,你这分明是拿着显微镜和色谱仪在分析你的‘心动样本’啊!哈哈哈哈!”
他笑够了,擦擦眼角笑出的泪花,看着陆凭舟依旧平静无波的脸,摆摆手:“行了行了,大哥不逗你了。你心里有数就好。迟闲川……确实挺特别。”他眼底深处,一丝对迟闲川的欣赏和若有若无的好感悄然掠过,但很快被兄长的关切取代。他知道,弟弟这次是认真的。
两兄弟回到客厅时,餐厅果然已经飘来了饭菜的香气。陆乾胤和毛湘云招呼大家入座。陆凭舟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将刚睡醒还有些迷糊、正依偎在迟闲川怀里的阿普抱了起来。阿普揉了揉眼睛,看到是陆凭舟,小嘴一咧,甜甜地叫了声“舟舟叔叔”,便安心地趴在他肩头。
陆乾胤和毛湘云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他们这个二儿子,从小性子就冷,对小孩子更是没什么耐心,如今居然会主动抱孩子?还抱得这么自然?毛湘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欣慰,陆乾胤则轻咳一声,压下心中的惊异,招呼道:“来来来,都坐,吃饭吃饭!”
饭菜极其丰盛,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很多都是迟闲川在月涧观没吃过的。他落座后,毫不拘谨,动作自然流畅,只是……那双筷子仿佛装了导航,精准无比地只朝着肉类进攻。红烧肉、清蒸鱼、油焖大虾……来者不拒。至于那盘翠绿欲滴的清炒菜心?仿佛在他眼中隐形了。
陆凭舟坐在他旁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目光偶尔扫过迟闲川的碗碟。看到迟闲川又一次毫不犹豫地略过青菜,夹起一块油亮的红烧肉时,陆凭舟放下了自己的筷子。他拿起公筷,动作优雅而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夹起几根嫩绿的菜心,稳稳地放进了迟闲川面前的小碟子里。紧接着,又夹了几块色泽金黄诱人的桂花鸡,细心地用筷子尖将上面点缀的葱花一粒粒挑走,只留下干净的鸡块,也放在了迟闲川的碟子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仿佛只是顺手为之。
陆乾胤和毛湘云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陆崇璟则端着碗,筷子停在半空,一脸“我就知道”的意味深长表情,嘴角噙着看好戏的笑容。
迟闲川看着碟子里突然多出来的青菜,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像小孩子看到讨厌的蔬菜一样,带着点不情愿地小声嘟囔:“……就不能不吃这些青菜吗?真的不爱吃。”
陆凭舟面不改色,拿起自己的筷子继续吃饭,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哄劝般的柔和:“就这一点。至少,”他顿了顿,目光扫向正被毛湘云喂着肉沫粥的阿普,“给阿普做个榜样。”
迟闲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正用小勺子努力挖粥的阿普,小丫头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小嘴还沾着一点肉沫。迟闲川顿时语塞,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夹起那几根“碍眼”的菜心,如同吃药般,皱着眉一口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然后立刻夹起一块桂花鸡压压惊。
陆凭舟看着他这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镜片后的眸光似乎柔和了一瞬,显然心情不错。
陆崇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赶紧低头扒饭。陆乾胤和毛湘云也忍俊不禁,只觉得这画面……莫名地和谐又有点可爱。
一顿气氛微妙又温馨的晚餐结束。迟闲川起身,对陆崇璟正色道:“陆总,你体内虎仙残留的邪气虽被拔除,但精血亏损严重,还需静养。这几日忌食生冷辛辣,忌动怒,最好每日午时晒晒太阳,补补阳气。有不适,随时联系我。”
陆崇璟点点头,拍了拍迟闲川的肩膀,笑容爽朗:“谢了,迟……也别那么客气了,我叫闲川可以吧,既然是凭舟的朋友,叫我哥就行。这次谢谢你了,以后有空常来家里坐坐,别客气。”
“好,崇璟哥,一定。”迟闲川客套地应下。
告别了陆家众人,迟闲川抱着又有些犯困的阿普,和陆凭舟一起坐上了回月涧观的车。车子驶离陆家气派的别墅区,汇入城市的霓虹灯海。
迟闲川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繁华景象,忍不住感慨:“啧,陆教授,你家是真有钱啊。那别墅,那花园,那饭菜……啧啧,我月涧观那点香火钱,还不够你家一顿饭的吧?”
陆凭舟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前方路口红灯亮起,他缓缓踩下刹车。车子停稳后,他转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而直接地看向迟闲川,声音清晰:“你喜欢钱?”
迟闲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直球问得一愣,随即失笑,坦然地点头:“谁会不喜欢钱?钱能买肉吃,能修祖师爷的金身,能给小白买进口猫粮,还能让赵满堂那铁公鸡少在我耳边念叨……用处大着呢。”他掰着手指头数,模样懒散又实在。
陆凭舟依旧看着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有很多钱。”
迟闲川:“……” 他张了张嘴,看着陆凭舟那张英俊又认真的脸,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最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微微抖动:“行吧,陆教授,看不出来啊,你还真是意外的坦诚。”
绿灯亮了。陆凭舟收回目光,重新启动车辆,声音平稳地传来:“嗯,仅对某人。”
迟闲川挑眉,看着陆凭舟线条完美的侧脸轮廓,还有他那看似平静实则微微泛红的耳根,心里暗笑:这老狐狸,闷骚起来一套一套的。
他忽然想起口袋里的东西,伸手掏了出来。那枚赤红色的纯阳血魄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像一颗浓缩的小太阳。
“这是什么?”陆凭舟瞥了一眼,问道。他知道这就是阿普口中的红果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能感觉到这东西蕴含着一股强大的、灼热的能量。
“纯阳血魄,”迟闲川把玩着血魄,解释道,“就是那虎仙的精魄。你可以理解为……修仙小说里的内丹?动物修炼成精怪后,体内会凝聚出这种精魄,是它们一身修为和生命精华的结晶。只不过那虎仙走的是邪路,吸食生魂精血,但这精魄本身却是罕见的纯阳属性,蕴含至阳至刚之气,很难得。”他掂了掂血魄,“阿普说吃了它,我体内的蛊虫就不痛了。”
这时,原本靠在迟闲川怀里打盹的阿普,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迟闲川手里的“红果果”。听到迟闲川的话,她小手指着血魄,奶声奶气地催促:“红果果!小川叔叔快吃!虫虫就不痛痛了!”
迟闲川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这小丫头比我还着急。现在不行,现在外面阳气正盛,这纯阳血魄阳气太足,我怕吃了它,再被外面的阳气一激,直接七窍流血,那可就热闹了。等会儿回到观里,找个阴凉地方再……”
然而,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阿普像是根本没听懂他的话,或者听懂了但觉得“现在吃”更好。她突然伸出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从迟闲川手里抢过了那枚温热的纯阳血魄!然后在迟闲川和陆凭舟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小手一扬,精准无比地将那颗赤红的“红果果”塞进了迟闲川微张的嘴里!
“唔!”迟闲川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
下一秒,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枚坚硬如玉石的血魄,在接触到迟闲川口腔的瞬间,竟如同遇热的黄油般,迅速融化!一股温润、醇厚、带着强大生机的暖流,带着一丝奇异的草木清香,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迟闲川!”陆凭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心脏猛地一缩!他几乎是本能地猛打方向盘,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就扑向副驾驶,伸手就要去检查迟闲川的情况,声音带着罕见的紧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快吐出来!”
他预想中的痛苦挣扎、阳气冲突、蛊虫反噬……统统没有发生!
迟闲川也是一脸错愕。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感受着那股暖流在体内散开。预想中纯阳之气与体内阴蚀蛊剧烈冲突的痛苦并未出现。相反,那股暖流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煦地包裹着他,迅速渗透四肢百骸。体内原本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带来阴寒刺骨痛楚的阴蚀蛊,像是被投入温水中的冰块,虽然没有立刻消失,但那股阴寒蚀骨的痛感,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的轻松感!连带着之前斗法消耗的精力,似乎都恢复了不少!
他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随即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了然,看向一脸紧张的陆凭舟,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感觉……很好。”
“很好?”陆凭舟紧盯着他,确认他脸色确实没有异常,反而比之前红润了些,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蛊毒呢?”
“减弱了。”迟闲川语气带着一丝轻松,“阴蚀蛊没有完全被纯阳血魄拔除,但它的力量被削弱了很多!那股阴寒刺痛的感觉,几乎感觉不到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感觉身体都轻快了不少。
陆凭舟这才真正放下心来,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回驾驶座:“那就是有效了。所以阿普说的‘吃了就不痛了’,是指它能显着减弱蛊毒活性,并缓解蛊毒带来的疼痛感。”
“嗯!”迟闲川用力点头,看着怀里正仰着小脸、一脸“求表扬”模样的阿普,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看来是这样没错了!不过你这小丫头,也不说清楚,害我以为吃一颗就能彻底根除呢!吓我一跳!”
阿普像是听懂了迟闲川的“抱怨”,大眼睛眨了眨,小嘴一咧,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伸出两根小手指比划着,奶声奶气地补充道:“还有绿果果!还有黄果果!”
迟闲川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声:“嘿!你这小机灵鬼!这次倒是说清楚了!原来不止一颗,还得再找两颗啊!” 他明白了,阿普的意思是,需要集齐三种不同属性的类似“精魄”或特殊灵物,才能彻底解决他体内的阴蚀蛊。
陆凭舟也听明白了,他重新启动车辆,平稳地汇入车流,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嗯,有效果就好。至少找到了方向。” 他看了一眼在迟闲川怀里正开心地玩着自己手指的阿普,又看了看一脸轻松笑意的迟闲川,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大石,似乎也松动了一些。前路虽未明朗,但希望的火种,已然点燃。
夜色中,黑色的路虎卫士载着三人,朝着凤岭山的方向,平稳驶去。车内,迟闲川感受着体内久违的轻松,看着窗外流转的灯火,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而陆凭舟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似乎比平时更稳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