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深秋的邺城，梧桐叶落满将军府的庭院。李胤独坐书房，案头摊开一张新绘的雍凉舆图，烛火在夜风中摇曳。
“主公，夜已深了。”蔡琰轻步走入，将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西进之事，可有决断？”
李胤握住她的手，指尖点在舆图上关中与凉州的位置：“凉州铁骑可补我军之短，河西走廊可开万世之利。然马腾、韩遂各怀异志，羌胡反复无常，更有曹操坐镇关中，虎视眈眈。这一步若踏错，恐满盘皆输。”
“夫君既知风险，为何还要执意西进？”
“因为时不我待。”李胤目光深邃，“曹操在淮南整军，孙权在江东造船。若我等困守河北，待他们壮大，河北终将四面受敌。唯有西进，方能破此困局。”
十月初九，一场精心准备的西行在黎明前启动。
张合率领的三千风雷营精锐在晋阳城外列阵。不同于寻常军队，这支队伍中混杂着工匠、医者、精通羌胡语言的文人，以及数十辆满载货物的大车。
“儁乂，此去非为征战。”李胤亲手将节杖交给张合，“要让凉州人看见，我们带去的不是刀兵，而是生计。关中曹操防我们如防虎狼，陆路难通。尔等需北上云中，绕道河套，自朔方沿黄河南下，直抵武威。此路虽远，却可避开曹操耳目。”
这条路线，是历史上中原与河西走廊联系的古老通道“河南道”（指黄河河套以南之路），虽绕远且需经过匈奴、鲜卑残部的地盘，但确是避开曹操控制区，直接联系凉州的最佳方案。
队伍行至云中郡时，遭遇了第一重考验。一伙匈奴残部封锁了去路。
“将军，让末将去教训这些胡虏！”副将请战。
张合却下令扎营，亲自带着茶叶、盐巴和布匹前往匈奴营地。他用商队的礼节与首领交谈，更让随行医者为部落中的病人诊治。
三日后，匈奴人不但放行，还提供了穿越沙漠的向导。消息传回邺城，郭嘉抚掌而笑：“张儁乂此行，可抵三万精兵。”
然而真正的危机正在朔方郡以南的沙漠边缘酝酿。
十一月的寒风中，一支曹军假扮的马贼埋伏在沙丘之后。领队的正是曹操麾下部将牛金，他们得到密令：全歼河北商队，嫁祸匈奴。
“来了！”斥候低声回报。
商队正在水源地休整，突然两侧沙丘后箭雨倾泻。
“结圆阵！车仗在外，弩手居内！”张合临危不乱。河北军训练有素，迅速依托大车组成防御阵型。
战斗异常惨烈。风沙弥漫，不利于弩箭瞄准。关键时刻，此前结交的匈奴向导冒死突围，向附近的匈奴左贤王部求援。
“河北人以诚待我部族，不能见死不救！”左贤王派出五百匈奴骑兵驰援。
匈奴骑兵的突然加入改变了战局。他们熟悉沙漠作战，善于骑射，很快从侧翼撕开了“马贼”的防线。
“留活口！”张合大喝。
被俘的“马贼”头目在严刑下吐露真相：他们是驻守长安的曹仁麾下精锐，奉命截杀河北使团。
这场意外的战斗，反而为河北打开了局面。
匈奴左贤王部因此与河北结盟，张合借机在朔方以南建立了第一个中转据点。更重要的是，被俘曹军的供词被抄录多份，秘密送往凉州各势力。
马腾在武威接到消息时，正在与曹操的使者荀谌会谈。
“曹孟德表面与我结盟，背后却行此龌龊之事！”马腾怒而离席，对荀谌冷声道，“请回吧！告诉曹司空，我凉州的事，不劳他费心了！”
转而，他亲自修书给张合：“李镇北的商队，今后在凉州畅行无阻！寿成愿与河北，永结盟好！”
与此同时，在邺城，李胤接见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年轻的法家学者，京兆杜陵人杜畿。
“伯侯在河东、关中素有名望，今我欲经营西事，卿有何策以教我？”
杜畿从容答道：“明公欲西进，非必持戈矛。今关中残破，流民四散。明公可广纳流民，屯田于并州西河、上郡。民有食则安，安则归心。不出三年，西河、上郡可为进取关中、联络凉州之基。此乃‘筑巢引凤’之策。”
李胤大喜，立刻表杜畿为西河太守，总领并州西部屯田、招抚事宜。
腊月的邺城，一场关于西进战略的激烈辩论在将军府上演。
“主公不惜死士，不远万里，就为换取些许战马？”田丰情绪激动，“凉州贫瘠，得之无益，反而分散我军兵力！且绕道河套，路途艰险，十成本钱，能回三成便是万幸！”
徐庶缓缓起身：“元皓只见其表。西进非为土地，而为战略之势。得凉州之谊，则关中在其胁下；通西域商路，则财源不绝。更重要的......”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漫长的边境线：“自此，曹操将陷入三面受敌之境。我军可从幽州威胁其北，从汝南威胁其南，从凉州威胁其西。曹操纵有十万兵，又当如何分守？”
郭嘉懒洋洋地补充：“况且，谁说要立刻占据凉州？我们要的，是让凉州离不开河北的盐铁、布匹和医药。待其依存已深，则不敢不从。”
李胤最终拍板：“西进不改，但方略需变。暂不触及马腾、韩遂根本，而以商路、屯田双管齐下。杜伯侯在西河屯田，张儁乲在凉州通商，我要让并州西部，成为插入曹操肋下的一把软刀子！”
新的策略很快见效。
开春后，杜畿在西河郡大力招抚流民，兴修水利。来自河北的新式犁具和代田法被引入，荒芜的土地重现生机。大量关中流民闻讯来投。
同时，凉州的货物开始通过“河南道”源源不断运往河北。作为回报，羌人、匈奴各部获得了急需的粮食、铁器和医药。几个部落甚至开始请求河北派遣教官，帮助训练部族武装。
三月，第一支西域商队沿着这条路线抵达邺城，带来的不只是玉石、香料，更有大宛的良马和苜蓿种子。
“西域诸国，愿与将军永结友好。”翻译转述着使节的话。
这个消息震动了整个河北。李胤保持清醒，下令：“在邺城划出区域，建立‘西域坊’，安置胡商，传播物种。我们要的不仅是货物，更是知识与技术。”
四月，西进战略迎来最关键转折。
马腾的次子马休秘密到访，提出一个令人意外的请求：希望将部分家族子弟送往河北书院求学。
“关中战乱，学舍尽毁。久闻河北书院海纳百川，家父愿送子弟就学，习圣贤之道，亦观河北之治。”
这无疑是个信号。李胤欣然应允，并亲自为马家子弟安排宿处，挑选名师。
“马寿成这是在下注啊。”郭嘉一眼看穿，“他在给自己留后路。”
更妙的是，通过凉州的情报网，河北得以提前获悉曹操在关中的人员调动和兵力部署。
当秋叶再次飘落时，西进战略已悄然改变了战略格局。
马腾、韩遂虽仍表面臣服曹操，但心已向河北。河套地区的匈奴、羌人部落多半与河北交好。并州西部的屯田区粮草充盈，人口繁盛，成为进取关中的跳板。
“现在，该进行下一步了。”李胤在军议上宣布，“经营河内，威逼洛阳。”
这个计划更为务实。河内郡（今河南沁阳、焦作一带）地处司隶，北靠太行，南临黄河，是进取洛阳、威胁许都的战略要冲，且此时在张扬旧部手中，防御相对薄弱。
“主公是要......”沮授若有所思。
“没错。”李胤的手指重重落在河内郡的位置，“西进不只是向西，更是要压缩曹操的战略空间。拿下河内，则洛阳震动，许都危殆。届时，看他曹操还有多少精力，来管我们与凉州的贸易！”
窗外，北雁南飞。李胤知道，他布下的这盘大棋，已经悄然改变了历史的走向。这条更为务实、步步为营的西进之路，正将河北带向一个更有利的战略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