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亭之战的硝烟虽已散去,但其带来的影响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持续扩散。曹操在许都接到夏侯渊受挫的战报后,虽表面未动声色,只是下诏申饬了夏侯渊“轻敌冒进”,但内心深处对河北军力的评估又提升了一层。他更加明确地意识到,李胤这个对手,绝非袁绍、袁术之流可比,其麾下兵精粮足,将帅用命,绝非可以轻易击垮的敌人。于是,曹操暂时收敛了直接北上的锋芒,转而更加致力于巩固中原,消化淮南,整顿内政,同时利用天子名义,更加频繁地向四方诸侯施加影响,试图孤立河北。
南北之间,进入了一段表面相对平静,实则暗流更为汹涌的对峙期。双方斥候游骑在黄河两岸及汝南前沿地带的摩擦、侦察、反侦察行动愈发频繁,小规模的遭遇战时有发生,互有胜负,但都克制在了一定范围内,避免引发全面大战。
在这段难得的战略间隙里,李胤并未有丝毫松懈。他深知,与曹操的终极对决不可避免,当下的平静,正是积蓄力量、巩固内部的黄金时期。他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军政要务之中。
这一日,邺城郊外,镇北军举行了一场大规模的合成操演。受邀观礼的,除了麾下文武,还有河北各地的士族代表以及周边依附的乌桓、鲜卑部族首领。旌旗蔽日,甲胄鲜明,六大主力营依次展示其步、骑、弓弩、工兵等多兵种协同作战的能力。青龙营的厚重如山,白虎营的突击如雷,朱雀营的骑兵迂回如风,玄武营的重甲推进如墙,风雷营的机动迅捷如电,烈火营的远程覆盖如雨……尤其是新组建的水军,驾驶着神机营改良后的楼船、艨艟,在模拟的河面上进行攻防演练,其声势之壮,令观者无不震撼。
“大哥,有此雄师,何愁曹贼不破!”张飞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大声嚷嚷,声若洪钟,引得周围众人纷纷侧目。
关羽抚髯颔首,丹凤眼中精光闪烁,虽未多言,但那份傲然与自信已然溢于言表。赵云、张辽、张合、太史慈等将,亦是个个神情振奋,跃跃欲试。
观礼台一侧,郭嘉低声对身旁的沮授、田丰道:“此演武,一为锤炼各部协同,二则为震慑内部及外藩,使其知我之强,不敢生异心。”
田丰肃然道:“正当如此!内不安则外不固。”
沮授则目光深远:“然曹操亦非庸主,其麾下谋臣良将亦众。未来之战,必是旷日持久,艰苦卓绝。粮草、民力、士气,缺一不可。”
演武持续了整整一日,圆满成功。是夜,李胤在将军府设宴,款待众臣及各方代表。府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一派强盛气象。然而,作为主角的李胤,在应酬一番后,却悄然离席,来到了后院静谧的花园之中。
连日的操劳与紧绷的神经,在此刻得以稍稍放松。他信步走到那熟悉的亭阁边,却见亭中早已有人。
蔡琰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曲裾深衣,外罩一件淡青色的薄纱,正跪坐于席上,面前摆放着一架焦尾琴。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清辉,显得那般宁静而出尘。她并未抚琴,只是静静地望着亭外一池在晚风中泛起涟漪的春水,若有所思。
李胤放轻脚步,走到亭外。蔡琰似有所觉,抬起头,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化为温婉的笑意,起身欲行礼。
“文姬不必多礼。”李胤快步上前,虚扶一下,与她一同走入亭中坐下。“方才宴席喧闹,出来透透气,不想你也在此。”
蔡琰微垂螓首,轻声道:“妾亦觉席间气闷,故来此静坐。将军今日演武,威震四方,辛苦了。”
李胤看着她被月光勾勒得愈发柔美的侧脸,心中因军政事务而积压的沉重感,似乎也减轻了不少。他叹了口气,道:“威震四方……不过是表象罢了。与曹操之争,关乎天下气运,关乎万千黎民生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岂敢言辛苦?”
蔡琰抬起眼眸,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他:“将军心系天下,是苍生之福。然《道德经》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将军已尽人事,整顿内政,操练精兵,广纳贤才,民心所向。至于结果,有时亦需顺应天时。将军……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她的话语总是这般,能恰到好处地触及他内心最深处。李胤心中感动,不由伸手,覆上了她置于琴弦之上的纤手。这一次,蔡琰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抽回,只是脸颊迅速染上了一层绯红,在月光下愈发娇艳动人。
“文姬,”李胤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情感,“这些年来,若无你在身旁,时而宽慰,时而提醒,我不知能否在这乱世洪流中,始终保持这份清醒与坚定。这将军府,因你之存在,方有了一丝烟火温情,才更像一个‘家’。”
蔡琰的心跳骤然加速,她能感受到李胤掌心传来的温热与力量,也能听出他话语中那份不同以往的真挚与深情。她并非无知少女,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乱世飘零,她曾被命运无情捉弄,是眼前这个男人,给了她安身立命之所,给了她尊严与安宁,更给了她难以言喻的理解与尊重。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李胤的手,虽然羞涩,却目光坚定地迎上他的视线:“将军……思远。”她第一次,轻声唤出了他的表字,“妾身……亦早已视将军为托付终身之人。愿以此残生,伴君左右,无论风雨,生死相随。”
此言一出,如同金石坠地,清晰而决绝。亭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彼此眼中再也无法掩饰的情意。
李胤心中激荡,再无犹豫,他伸出双臂,将眼前这具温软而带着淡淡墨香与琴韵的身躯,轻轻拥入怀中。蔡琰先是身体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将脸颊埋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听着他那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满足。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美好的光晕之中。焦尾琴静静地躺在一边,仿佛也在为这一刻默然祝福。
良久,李胤才低声道:“待我禀明伯喈公,择一吉日,我便风风光光迎你过门。从此,这乱世,我与你同行。”
蔡琰在他怀中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却充满了幸福与坚定。
数日后,李胤郑重向蔡邕提亲。蔡邕对李胤本就极为赏识,感念其救命之恩与知遇之情,加之女儿心意已决,自然欣然应允。消息传出,将军府上下乃至整个邺城,都为之欢欣。这桩婚事,在乱世之中,如同一抹亮色,不仅联结了李胤与河北士林泰斗蔡邕,更象征着一种稳定与传承,极大地安抚和凝聚了河北的人心。
婚礼并未大肆铺张,但庄重而温馨。当李胤牵着凤冠霞帔、容颜绝世的蔡琰,在众人祝福声中完成仪式时,所有人都明白,这位雄踞河北的镇北将军,不仅拥有了强大的军政实力,更在个人情感与家族传承上,找到了坚实的归宿。
“凤仪邺城”,不仅是指蔡琰这位才貌双全的“凤凰”降临邺城,安居于此,更寓意着一种祥瑞与稳定,预示着李胤的基业,正在走向一个更加成熟、稳固的新阶段。这份乱世中的温情与结合,为他即将面对的更猛烈风暴,注入了无比坚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