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场时,已有一队锦衣卫总旗提前赶到。
带队总旗刘孟生上前行礼:“属下刘孟生,参见萧千户。”
萧武道摆手:“免礼,说说现场情况。”
他边说边走到一处打斗痕迹前。
刘孟生跟在后面,仔细汇报起来。
他今日原本巡街寻找金面狮王线索——虽然千户百户们大多已不抱希望,但总旗、小旗仍想借此机会攀上李府高枝。
刘孟生正是其中一人。
巡了一整天毫无所获,正打算回去,却撞见高手在此交手。
两人在西郊大打出手,余波毁坏不少民房,伤及无辜百姓。
锦衣卫既已见到,不得不管,于是传信求援,这才请来了萧武道。
“交手的是什么人?”萧武道问道。
刘孟生脸上掠过一丝惧色,摇头回道:“那两人武功太高,属下没敢靠近,所以没看清长相。”
“不过他们交手的时候,我远远瞥见其中一个穿着黑袍,脸上戴着鬼脸面具。”
“另一个手里拿着判官笔,身材高大,打扮不文不武,有点奇怪。”
“两人打了二三十招,最后是鬼面人赢了,把另外那人抓走了。”
“属下轻功不及,追不上他,只能看着他离开。”
“又是鬼面人?看来**又动手了。”
萧武道默然不语。
一听鬼面人出现,他立刻想起**——之前对白俊臣出手的也是鬼面人。
“江湖上用判官笔的宗师有谁?”
萧武道暗自琢磨那人的身份。
寻常武者多用刀剑,或是长枪、铁锤、狼牙棒。
判官笔属于偏门兵器,用得人极少,宗师就更少了。
“难道是他……铁手判官?”
萧武道忽然想到一个人。
铁手判官石中易,惯用一支判官笔,武功已达宗师前期,常在金陵一带活动。
他不是朝廷的人,却与官府往来密切,靠赏金抓捕为生。
朝廷悬赏捉拿的要犯,无论是江洋大盗、**魔头还是**残党,死活皆可换赏银。
赏金猎人由此而生。
石中易正是其中顶尖的好手,多年来协助锦衣卫和六扇门擒获不少恶徒。
两边都曾想招揽他,但石中易不愿受拘束,只愿自在做个赏金猎人。
“连铁手判官石中易也被抓走了吗?”
“能生擒宗师,这鬼面人实力不俗。”
萧武道心中暗忖。
击杀容易,活捉却难。
可见鬼面人的武功远在石中易之上,至少也是宗师中期。
他在打斗之处仔细查看。
十几棵大树被掌力震断,碎石满地,一片地面都被掀翻开来。
最后,萧武道看到一个漆黑的巨大掌印。
“阎罗煞掌……这门掌法倒是许久未见了。”
凭着这个掌印,萧武道对那伙人的疑心从一半升到了九成。
阎罗煞掌虽然不少邪门歪道都有传习,但只有他们内部的人才能真正练到精髓。
这一掌火候十足,和萧武道以前交过手的那名天罡堂主用的几乎一样,甚至劲道还更猛些。
光凭这点,就能断定那鬼面人肯定是他们的人。
查完现场,萧武道马上赶回北镇抚司,把发现告诉了袁雄。
袁雄听完,脸色越来越沉。
“照你这么说,他们一直在暗地里抓江湖高手?”
“是。”
“你算过没有,前后失踪了多少人?”
“至少一百个。”
萧武道答道:“按锦衣卫的卷宗,过去两个月里,金陵附近各县失踪的江湖高手少说也有一百多人,大半是先天境界,宗师也有两位——加上今天的铁手判官石中易,就是三位了。”
“但我猜,他们抓走的人肯定不止这些,只会更多。”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袁雄眼神冷厉,身上透出一股杀气。
“不清楚。在他们自己跳出来之前,谁也猜不透他们有什么阴谋。”萧武道摇头。
“等他们跳出来就晚了!”
袁雄一掌拍在茶桌上,沉声道:
“不能干等着,咱们得提前防备。”
他猛地站起身,看向萧武道:“你继续追查那帮余孽的踪迹,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我要进宫一趟,把这事禀报指挥使大人。”
“好,小弟明白。”
“嗯。”
袁雄拍了拍萧武道的肩:“辛苦你了。这事要是能办妥,三哥替你请功。”
“还有,别逞强,凡事安全为上。”
“那帮人不好对付,要是遇到硬茬子,保命要紧。”
话里透着浓浓的关切。
萧武道点头:“三哥放心,小弟我还年轻,这花花世界还没享受够,可不想早早没了命。”
袁雄摇头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开。
萧武道也走出千户所中堂。
之后几天,他一直在追查那帮逆贼的踪迹。
虽然又出了几桩江湖高手厮杀的事,但每次萧武道赶到时,都已经晚了。
萧武道赶到时,打斗早已结束,那鬼面人早已不见踪影。
…………
金陵城,地宫深处。
一名死士跪在鬼帝脚下,低声禀报:
“主人,锦衣卫已察觉近来江湖高手失踪与我们有关。”
“这几日,萧武道一直在追查我们。”
鬼帝冷冷一哼:
“察觉又如何?如今已经晚了。就凭锦衣卫那群蠢材,岂能猜到本座真正的谋划。”
“至于萧武道……随他查去,反正也查不出什么。”
“他已是将死之人,就让他再活蹦乱跳几天罢。”
“血无生现在何处?”
“回主人,血无生已抵达金陵,眼下正在王府等候命令。”
“好,到了便好。”
鬼帝眼中泛起灼热的血光,寒声下令:
“传令下去,七日之后,永夜屠龙!”
“遵命!”
一向毫无情绪的死士,声音里竟也透出一丝波动。
那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兴奋。
…………
七日转眼即过。
这日清早,萧武道醒来,推门走出房间。
他深深吸了一口晨间的清气,浑身舒畅。
抬头望去,天空湛蓝如洗,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色。
阳光照落,暖意融融,令人心旷神怡。
可突然间,萧武道眉头一紧。
毫无缘由地,他感到心头一阵发闷,连气息也滞重了几分。
没有征兆,只是一种隐隐的预感。
心血来潮么?
萧武道皱起眉。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今日,恐怕要出大事。
嘱咐苏婉儿与岳父岳母切勿出门后,萧武道径直前往北镇抚司。
如往日一般,整日巡查并无收获。
转眼已近黄昏。
“但愿是我多虑了……”
萧武道正暗自想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动。
他快步走出,只见薛华、宋立民与一众锦衣卫都聚在院中,纷纷仰首望天,议论纷纷。
萧武道也随之抬头——
远天夕阳正缓缓沉落,霞光铺满苍穹。
可往常金黄的落日,此刻却透出暗红,且那红色愈来愈深,顷刻间染透半壁天空。
漫天火烧云如连绵的血色山峦,横压四方,悬于天际。
层层叠叠的火烧云,在天边幻化出种种奇形怪状的影子。
有的像猛虎,有的像火凤,还有的似真龙,彼此撕咬缠斗,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厮杀。
那漫天云霞,仿佛就是被这些异兽的鲜血所染红。
萧武道飞身落在屋檐上,望着天空万里血云,神色异常凝重。
天现异象,必生妖孽!
…………
金陵城,万花楼。
天字号雅间里,天机老人推开了怀中的绝色花魁。
他抬头望向窗外的漫天赤云,双眼骤然化作一片纯白,旋即又恢复如常。
接着,他嘿嘿一笑。
“有意思……这下可当真有意思了。”
“金陵城不愧是大周皇都,真是热闹得很呐。”
身旁的花魁为他斟酒,吐气如兰,轻声问道:
“老神仙,您说什么有意思呀?”
天机老人一把将她搂回怀中,咧嘴笑道:
“自然是说你们这些**儿有意思。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你们更有趣的?”
“古人说得好,唯美酒与佳人不可辜负。”
“如今美酒在手,佳人在怀,岂不是人间极乐?”
花魁以袖掩唇,轻轻笑道:
“老神仙这话太深奥啦,妾身听不明白。”
天机老人摆摆手:
“听不明白便罢了。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又变回那副玩世不恭、**浪荡的模样。
窗外天象剧变,丝毫未影响他勾栏听曲的兴致。
…………
金陵城,一座高楼顶端。
血无生负手而立,身影如血。
他仰首望天,低声自语:
“一切因果,皆在今夜。”
“鬼帝……你我之间的恩怨,该了结了。”
话音极轻,只有他自己听见。
嗖——
一道人影倏然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大人,一切已准备妥当。鬼帝有令,请大人依计行事。”
血无生并未回头,只淡淡应道:
“知道了。”
话音刚落,身后那人突然闷哼一声。
他捂住胸口倒了下去,面容痛苦扭曲。
他挣扎着向血无生的背影伸出手,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只见他全身皮肤迅速变得滚烫通红,皮下血管根根暴起,清晰可见。
紧接着,血肉无火自燃。
火焰自体内涌出,顷刻间将他烧成一堆灰烬。
血无生袖袍一挥,掌风扫过,灰烬四散,不留半点痕迹。
随后,他的身影也从高楼之上消失不见。
先前种种,仿佛一场大梦,来去无痕,了无踪影。
金陵城玄武大街上,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乞丐正一瘸一拐地挪着步子。他一条腿有残疾,离了拐杖便走不动路。他捧着一只破碗,挪到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跟前,哀声求道:“这位官人行行好,赏点钱吧,小老儿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
那华贵公子嫌恶地瞥了乞丐一眼,捂着鼻子连连退开,嘴里骂道:“哪儿来的臭要饭的?竟敢讨到本公子头上!快滚远点,不然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说完,他啐了一口,甩袖转身,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往路边那些女子妇人身上瞟去。
老乞丐望着公子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老乞丐本想救你一命,可惜你自己不接这缘分。”
言罢,他拄着拐,慢慢挪步离开。
就在老乞丐转身的刹那,那华贵公子突然惨叫一声,“噗通”倒在大街上,满地翻滚,哀嚎痛哭。
路旁行人吓得纷纷躲闪,围在远处指指点点。只见那公子拼命抓扯全身,皮开肉绽,没一处完好。紧接着,他眼、耳、口、鼻中都流出黑血。不过几次呼吸的工夫,人便彻底断了气。他双眼圆瞪,里面还凝着无尽的恐惧与不甘。
“死人啦——!”
眼看一个活人就这么死在面前,围观者惊惶大叫,女子妇人慌忙奔逃,男人们也四散跑开。几个胆大的江湖人留在远处瞧了瞧,大致看出是中毒而亡,可谁下的毒、下的什么毒,却无人知晓。
一个大活人转眼间毙命,死状如此凄惨,绝非寻常使毒之辈所能为。下手之人,必是用毒的高手。
江湖人不敢久留,生怕惹祸上身,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