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阴谋还在继续，但此刻的包厢里，罗莎琳已经彻底放弃今晚的艺术体验。
跟这两个人坐在一起，耳边就没清净过，就在她准备闭目养神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隔壁座椅上微妙的变化。
一开始，赞迪克只是微微侧身，靠近海莉薇，以便捕捉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但渐渐的，那条穿着昂贵西裤的长腿，若有若无地贴上了海莉薇的裙摆。接着，便是手臂的靠近，他的手臂状似无意地搭在了两人之间的扶手上，然后指尖带着慵懒又危险的试探，轻轻滑过海莉薇手背上细腻的皮肤。
罗莎琳：“……”
够了！你们两个能不能看看场地？！
她恨想出声嘲讽两句，表达自己的不满。
下一秒，海莉薇手腕灵巧地一翻，动作看似轻柔随意，却轻易就将赞迪克那只意图作乱的手扣在了掌心。
被钳制的那只手僵了半秒，便彻底放弃抵抗，掌心摊开，指节放松，任由她揉捏指腹、掰弄关节。
赞迪克低笑了两声，不知在海莉薇耳侧说了什么。
海莉薇随后把那只手翻过来，掌心向上，轻轻画了一个“√”。
这种甜腻的气氛让第二席「博士」这个人在罗莎琳眼里非常陌生……
原来被压制也可以如此心甘情愿。
这个念头一闪，胸口某个角落跟着钝痛。
「鲁斯坦……」
舞台上的灯光骤然转暗，一束追光打在垂死的贵族身上。
她想用熟悉的愤怒和刻薄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软弱和痛苦，却发现那股冰冷的回忆，比至冬的寒风更刺骨地穿透了她的骄傲和外壳。
她听见自己极轻地嗤了一声，像把回忆重新关进盒子。
“……够了，你们两个。”
罗莎琳猛地站起身，华贵的裙摆扫过座椅边缘，带起一阵冷风。她抓起椅背上的裘皮披肩，语气生硬：“我去一趟洗手间，你们慢慢看。”
说完，不等两人回应，她便快步走向包厢外的回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像是在逃离什么。
包厢内只剩下海莉薇和赞迪克。
“我们是不是聊得太投入，忽略了她？罗莎琳好像有点生气？”
赞迪克却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生气？或许吧。不过，这不正好？”
他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眼神暧昧：“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海莉薇：“……”
她就知道这家伙根本是故意的。
自从那晚歌剧院三人行之后，罗莎琳就再没邀请过海莉薇。
海莉薇起初以为是对方被自己和赞迪克气到了。直到某天她偶然路过外交部，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女士」阁下因重要的外交任务被紧急派往了邻国，归期未定。
原来不是被气跑的……海莉薇稍微松了口气。
生活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不少。赞迪克全身心扑在他的新研究所和那些光听名字就让人头皮发麻的项目上，早出晚归，有时干脆泡在实验室。
海莉薇则继续着她的“皇家菜农”生涯，在研究所划给她的那片恒温区里，跟各种耐寒作物的基因较劲。
她抽空去了一趟壁炉之家。
库嘉维娜对她这位「博士」夫人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亲自领着她参观整洁温暖的孤儿院，孩子们像小鸟一样围在她们的脚边。
“海莉薇女士能来真是太好了，”库嘉维娜的笑容如同壁炉里的火光，明亮却带着距离感，“说起来，「博士」阁下真是个眼光独到的合作伙伴。我们之间已经达成了非常友好的长期共识。”
她轻轻抚摸着一个小男孩柔软的头发，语气带着憧憬，“想来，有了这份稳定的合作关系，我大概还能多为至冬燃烧好几百年的光与热吧。”
海莉薇面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咯噔一下——
几百年？赞迪克这家伙是承诺了对方什么？延长寿命的改造？还是什么提升力量的药剂交易？
虽然好奇，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闲暇之余，她给远在璃月的梅里女士写了几封家书。表达了自己如今正为冰之女皇陛下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立志将终身奉献给这项颠覆世界的崇高理想。
梅里女士的回复很简洁——
「……」
哪有亲身母亲这么打击女儿的！
然后就是对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日常关心，以及她有些看不明白的内容：
「至冬？那地方可不比璃月和须弥暖和，你要照顾好自己。对了，埃伯如今跟着我在琥牢山修仙悟道呢（？），活得比你还滋润。」
渡鸦都能修仙了？可能只是母亲一句玩笑话，这也不重要。
更重要的事，差点忘了。
母亲还附带了一句：「飞云商会那边问你之前签的养猪厂技术细节，我把你在至冬的临时联系方式给他们了，你自己对接吧。」
除了处理这些“跨国遗留问题”，在研究所内，她的主要“事业”变成了给赞迪克收拾烂摊子——整理研究所混乱的规章制度、制定严格的器械使用规范。
这家伙完全不顾及基本的操作流程，暴力操作弄坏设备更是家常便饭。
“这是本月第几次了？就算女皇陛下拨款大方，也经不起你这么挥霍！”
“可是，常规操作步骤太慢了，影响灵感迸发……”
“灵感也不能当摩拉花啊！研究所的资金链要断了！我们就要破产了！你那些宝贵的实验都要夭折了！”
赞迪克对此的反应是无辜眨眼：“那怎么办？要不我从现在开始变卖我未来葬礼的门票。在我死前的榜一可以拥有在我的棺材板上雕刻座右铭的特权，榜二……嗯，奖励与我合葬，怎么样？”
“……”海莉薇无力地看着他，“没人会对这个感兴趣的，赞迪克。”
“怎么会？”他凑得更近，气息拂过她耳廓，“夫人，你要不要预定个位置？棺材板最中央的位置我留给你？”
“滚吧。”
至于冰之女皇那边，海莉薇也去过几次复命，主要是汇报番茄、土豆等农作物的新进展。
女皇陛下对她的态度总是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和欲言又止。
有两次，她被女皇留下来，听了一段非常明显是为了维护自身颜面的独白：
“我有我的节奏。”
“这次结果很不同，我应该能成功。”
她解释过，最初没给海莉薇安排工作的原因，是因为她正在集中精力研究“书”。
她想先自己“啃”出一些眉目，有了基础突破后再与海莉薇一同解析其中的奥秘。
“结果……” 女皇陛下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挫败，“我似乎低估了它。”
她死磕了一个多月，进展寥寥。
后来，女皇陛下发现那本“书”似乎需要庞大的能量才能激活或显现更多内容，便开始小心翼翼地注入自己的神力。
“它有了点不同的反应。”
“海莉薇，你再等等。等它稳定下来……”
这一等，就是漫长的三个月。
至冬宫隐隐有风声传出：女皇陛下的精神似乎越来越差，原本清冽锐利的眼神时常透出难以掩饰的疲惫，步履也失去了往日的轻盈。
更有甚者，暗指是新来的「博士」多托雷心怀不轨，给女皇下了慢性毒药。
海莉薇听到这些传闻时只觉得荒谬无比。她甚至在某次晚餐时当笑话一样讲给赞迪克听：
“外面那些人居然怀疑是你给女皇下毒，真是想象力匮乏。你要是真想对女皇不利，可不是下毒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手段了。”
赞迪克正在调试一台光谱仪，闻言头也不抬，语气平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靶子来转移对女皇陛下身体状况的担忧罢了。”
顿了顿，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况且，能让神明中毒，这罪名听起来倒是不错。”
海莉薇手上还叉着一块新培育出来的包菜：“明明下毒的手段效率低又痕迹重，要我说……呃……”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她想扶住桌沿，身体却软软地向前倒去。
“海……薇？！”
她听见赞迪克失声叫出了那个几乎不用的名字。
可黑暗如潮，彻底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
……
“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你先别急……”
意识像是从深海中艰难上浮，海莉薇睁开眼，看到的不是研究所熟悉的金属天花板，而是一片难以形容的混沌空间。
四周仿佛由流动的光影和光怪陆离的不明符文构成，脚下是温润却不知材质的“地面”，延伸向空洞未知的远方。
而冰之女皇，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姿态依旧优雅，只是脸上那份独属于神明的绝对威严里似乎夹杂了点尴尬。
“女皇陛下？” 海莉薇环顾四周，“这是哪里？我记得我好像……”
“晕倒了，在你的研究所。” 女皇接话，叹了口气，“然后，你的意识就被拉进了这里。”
“所以这里到底是？”
“是‘书’的内部空间，或者说，是它的‘考验’领域。” 女皇也不绕弯子，只是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这几个月，我一直被困在这里。”
“您是说，您这几个月精神不济，并非因为政务劳累或其他原因，而是意识被困住了？”
“准确地说，是大部分核心意识。” 女皇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懊恼，“最初，我确实有些轻敌了。”
她坦白道：“作为尘世七执政，我拥有的力量在提瓦特大陆已近乎巅峰。我以为解读乃至掌控一件‘器物’，即便它来自世界之外，也应当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所以最初拿到‘书’时，我选择独自研究，想先取得关键突破。”
“结果呢？”
“结果就是我低估了它的层次和活性。它并非死物，其内部蕴含着自成体系的规则和某种意志。我想破译它，或者说，得到它的认可，从而利用它的力量。但我的强行解析和神力注入，触发了它的反制机制。”
她指了指周围流动的光影文字：“这里，就是它为我构筑的‘囚笼’。这几个月，我向它注入了过量的神力，试图强行打开它。这反而让它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在我最虚弱和与它链接最深的时候，将我的意识拖了进来，而我竟一时无力挣脱。”
海莉薇消化着这些信息，“那我又怎么会在这里？我并没有主动接触‘书’，甚至已经把它交给了您。”
“这是规则，或者说，是书灵给出的一线生机。” 女皇解释道，“在我被囚禁后，一个模糊意志的声音告诉我，想要让‘书’认可，成为它的新主人，就必须通过它设下的考验。通过，即可离开这里，并获得部分使用权乃至更深层的力量。”
“……而我，失败了。那个声音，或者说规则，给了我一次呼叫外援的机会，允许我指定一个新的考核者。若外援通过考验，我亦可随之脱困，但‘书’的归属和主要权限，将转移给通过考验者。”
海莉薇明白了：“所以，您选择了我？”
“你是它曾经短暂的持有者，身上应该留有印记。而且你足够特别。” 女皇没有否认，“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的智慧和或许不同于神明的视角。”
海莉薇无奈地扶额：“可我之前持有它时，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考核机制。只是偶尔能触发一些信息，或者用它来……呃，记录菜谱和实验数据。”
“那时‘书’本身的力量处于极度沉寂或匮乏状态。” 女皇分析，“你只是得到了它，像捡到一把未解锁的武器，并未真正试图去驯服或启动它深层的力量核心，所以考验机制未曾触发。而我的行为，等同于强行向这把锁死的武器灌注能量，试图暴力开启，结果触发了它的防御和认证程序。”
海莉薇若有所思：“听起来，这认证程序比获得神之心还要麻烦。至少七神的继位似乎就没有什么考验环节？”
女皇露出一丝苦笑：“有的。只是形式不同。最初的魔神战争，胜者为王，那本身就是最残酷的考验。而到了后来，天理维系者力量或许有所削弱，为了大陆的相对稳定和秩序传承，神之心的交接才显得相对温和，更多是基于既定规则和力量的认可与转移。”
她看着周围涌动的文字，低声道：“我本以为，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就能像得到神之心一样，掌握这本书的力量，毕竟，力量本身就是一种通行证。但我错了。这本书的规则，或许更古老、更原始，也更接近‘本源’的筛选。它要的，可能不仅仅是力量。”
海莉薇沉默片刻，接受了现状。安慰在此刻意义不大，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好吧，陛下。那么，现在的考验是什么？您说这里有书灵，它在哪？我们又需要做什么？”
女皇摇了摇头，指向这片混沌空间的中央。
那里的光影逐渐稳定，显现出一片清晰的景象——
一边是一块悬浮于虚空、正缓缓散发着寒气的纯净冰晶；
另一边，则是几段彻底枯死、毫无生机的漆黑木枝，正孤零零地插在灰色的土壤里。
“自从我失败后，那个声音就再未出现。我也不知书灵具体何在，或许它本身就是这片空间，又或许它在某处观察。” 女皇的声音变得凝重，“但考核的内容，就在这里，从未改变。”
她一字一顿地说出那看似简单却充满玄机的要求：
“无火化冰。枯木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