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给点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周凛的临时指挥室(由一间加固的营房模块充当)里,林蔷、眼镜、铁砧、山猫四人站在简易的合金桌前,周凛背对着他们,看着墙上投射出的矿区地图和刚刚更新的能量读数,久久不语。
终于,他转过身,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林蔷苍白的脸。
“林老板,”周凛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需要一个详细的、没有任何隐瞒的行动报告。从你们进入矿坑开始,到那个所谓的‘生命织茧’消失,以及那颗核心的剥离。每一步,每一个细节,尤其是——”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你使用的特殊能量,那根棍子的作用,以及白薇与核心之间的具体关联。”
这是正式的、代表基地军方的问询。铁砧和山猫虽然站在一旁,但表情严肃,显然此刻他们首先是焚炎队员,其次才是共同经历了生死的临时战友。
林蔷知道,含糊其辞或推诿是不可能的了。周凛需要向指挥部交代,更需要评估这次行动的得失与潜在风险。她必须给出一个足够可信、又能最大限度保护己方秘密的版本。
她看了一眼眼镜,眼镜微微点头,示意他记录的能量数据和部分分析已经做好了“处理”。
“周副队长,”林蔷深吸一口气,开始叙述,“我们按照侦察计划进入矿坑后,在约四十米深处发现了异常能量源头,也就是那个‘生命织茧’。”她描述了织茧的外观、能量特征和恐怖的晶化现象,略去了精神低语的部分,只说探测到强烈的精神干扰。
“我们原计划只进行远距离观察,但发现其内部存在一个相对纯净的能量核心,且核心的崩坏极可能引发大规模污染能量爆发,威胁补给点。同时,我的队员白薇,因其异能特殊,感应到核心能量与她高度同源。”
“权衡之下,我决定尝试在可控范围内剥离核心,以阻止最坏情况发生,并获取可能对了解腐毒山脉异变及白薇身世至关重要的信息。”她将决策动机归结为“阻止威胁”和“获取情报”,合情合理。
“剥离过程,我动用了我的特殊异能,一种偏向能量引导与稳定的能力,这与我之前探查陆队长伤势时使用的类似。”她将星纹棍的力量模糊归结为自己的“特殊异能”,这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过程中,白薇的辅助起到了关键作用,她的能量与核心共鸣,降低了剥离的难度和风险。”
“最后关头,能量源失控加剧,我的异能道具——”她看了一眼放在旁边桌上、布满裂痕的星纹棍,“——因超负荷运转而损毁,但也成功约束了绝大部分崩溃能量,避免了爆炸。核心被成功剥离,能量源主体湮灭。”
她的叙述条理清晰,重点突出了行动的“必要性”和“结果”,弱化了过程中的高风险和秘密。但周凛显然不会轻易放过细节。
“你的‘特殊异能’具体是什么性质?那根‘棍子’又是什么?为什么能约束那种级别的能量崩溃?”周凛追问,目光锐利。
“我的异能更偏向精神感知和能量场的微操,类似于一种高精度‘能量手术刀’。”林蔷半真半假地回答,“那棍子……是一件家传的古物,对能量有特殊的亲和与稳定作用,具体原理我也不完全清楚,这次为了保护大家和完成任务,已经彻底损坏了。”她露出恰到好处的痛惜表情。
“白薇的身世,和‘生命摇篮’到底有什么关系?那颗核心,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周凛的问题直指核心。
“白薇是孤儿,她的异能觉醒后我们就怀疑她可能与某些早期生物计划有关,这次只是证实了猜想。具体关系,还需要研究这颗核心才能知道。”林蔷谨慎地回答,“至于核心的处理……它能量稳定,且与白薇同源,我们认为,由我们暂时保管和研究最为合适,也能最大化其价值。当然,基地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共享研究数据和部分样本。”
她试图争取核心的控制权,至少是主导研究权。
周凛盯着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显然在权衡。林蔷的解释听起来合理,但漏洞也不少,尤其是关于她异能和那根棍子的部分。但眼下的结果——清除了一个高威胁能量源,获得了一个高价值疑似“生命摇篮”遗物,且己方人员虽有损耗但无阵亡——从任务角度看,甚至是“超额完成”。
麻烦在于,这件事涉及了高度敏感且可能引发基地高层争夺的“生命摇篮”遗产,以及林蔷团队那越来越令人看不透的底牌。
“核心,必须交由基地科研所处理。”周凛最终冷硬地说道,“你们可以提供研究协助,但没有保管权。这是原则问题。”
林蔷心中一沉,正要据理力争,突然,指挥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股混合着硝烟、尘土和淡淡血腥味的凛冽气息随着门外灌入的冷风席卷进来。一个高大挺拔、穿着沾满污迹的哑黑色作战服的身影,如同标枪般立在门口。
是陆烬。
他显然刚从前方战场归来,脸上带着疲惫和未散的杀气,但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锐利如冰,此刻正扫过室内众人,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林蔷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看向周凛。
“副指挥长。”陆烬开口,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却依旧沉稳有力。
“队长!”周凛、铁砧、山猫立刻立正。
“陆队长?”林蔷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出现。
陆烬走进来,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风声。他没理会林蔷的招呼,直接走到桌前,看了一眼桌上放置的星纹棍和眼镜手里的合金箱。
“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陆烬对周凛说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陈述,“‘清道夫’行动b7区先头部队已建立前进基地,清剿了预定区域的大部分威胁。我回来补充物资,并听取后方汇报。”他解释了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合情合理。
然后,他才转向林蔷,目光平静无波:“林老板,又擅作主张?”
林蔷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但嘴上不服软:“情况紧急,周副队长授权的有限侦察,我们只是……随机应变。”
“应变到差点把命搭进去,还弄坏了东西?”陆烬的视线扫过星纹棍上的裂痕。
林蔷一噎,无法反驳。
陆烬不再看她,对周凛说:“关于这次侦察行动及后续处理,我会亲自向秦司令汇报。核心物品,”他指向合金箱,“暂由我保管,直接呈交指挥部。科研所若有需求,需经指挥部批准,并由我或指定人员监督参与。”
他直接推翻了周凛“交由科研所处理”的决定,将核心的控制权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而且理由充分——他是指挥部直属的前敌指挥官,有资格直接处理战场缴获的高价值物品,尤其是涉及敏感计划的物品。
周凛显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是,队长!这样处理更稳妥!”他显然也乐得将烫手山芋交给更高级别的陆烬,自己只需负责行动报告即可。
林蔷心中却是一松。核心由陆烬保管,虽然也意味着脱离了她的直接控制,但总比直接落入可能不怀好意的科研所(比如李静博士)手中要好得多!而且,陆烬说了“科研所需经批准和监督”,这给了她操作空间。
陆烬又看向林蔷:“你的‘家传古物’损毁,是为任务。指挥部会酌情考虑补偿。你们团队此次行动,虽有擅自扩大行动规模之嫌,但结果上清除了潜在重大威胁,并获取关键情报,功过相抵。具体评定,待后续详细报告。”
他几句话,便将林蔷团队的风险行为定性,并堵住了可能的追责,甚至还暗示可能有补偿。
林蔷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这家伙……是在帮她?还是仅仅在履行“保镖”和“债主”的职责,确保他的“投资”不受损失?
“另外,”陆烬最后说道,目光再次落到林蔷苍白的脸上,语气依旧平淡,却不容拒绝,“林老板精神力损耗过度,需要静养。在得到医疗官明确许可前,不得参与任何外出任务。白薇队员同样需要观察。补给点日常维护,可由其他队员在周凛副队长安排下进行。”
这是变相地将她和白薇“保护”或者说“看管”起来。
林蔷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事,但对上陆烬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确实需要恢复,星纹棍也需要想办法修复。
“就这样。周凛,安排人补充我带来的清单上的物资。铁砧,山猫,归队休整。林老板,”陆烬看向她,“带上你的东西,跟我来。指挥部需要你提供更详细的……‘能量手术’过程描述。”
他示意了一下桌上损毁的星纹棍,然后拿起那个装着核心的合金箱,转身向外走去。
林蔷看了一眼眼镜,示意他放心,然后拿起星纹棍,跟了上去。
走出指挥室,外面天色已近黄昏。陆烬走在她前面半步,步伐沉稳。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快到分配给林蔷的营房时,陆烬的脚步微微放缓,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
“下次,‘野猫’离‘狮子’太远,小心被别的猛兽叼走。”
林蔷一怔,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金色轮廓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他赶回来的原因。
不仅仅是为了物资和汇报。
更是因为,他从周凛的紧急通报中,听出了她的危险,听出了那矿坑深处的恐怖。
所以他来了。
在她刚刚经历完生死,面对周凛质询和基地压力的关键时刻。
如同一座沉默却可靠的冰山,挡在了她和更复杂的漩涡之间。
林蔷握紧了手中冰凉的星纹棍,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末世废土之上,似乎也不全是冰冷与算计。
她低声应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知道了……下次会记得,带上‘狮子’的鬃毛。”
走在前面的陆烬,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只是那冷硬的唇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