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万籁俱寂。青宸学园沉浸在最深沉的夜色中,只有零星的路灯在风中投下摇曳的光斑,反而衬得阴影更加浓重。白日的喧嚣与暗流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凝滞的、古老的静谧,仿佛整个校园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某个特定时刻的降临。
旧校舍侧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三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迅速潜入。陈老师打头,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黑暗的内部,手中握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方块——那是他早年私下制备的灵能干扰器,正散发着微弱的波动,暂时在旧校舍周边编织出一张无形的屏蔽网,扭曲着基金会监控设备的信号反馈。凌峰和林薇紧随其后,三人都穿着吸光的深色便装,动作轻捷如猫,尽量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内部比白天更加黑暗,空气冰冷刺骨,带着陈腐灰尘和木头腐朽的混合气息。手电光柱被压到最低,只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光与暗的边缘模糊不清。那股熟悉的、躁动不安的能量场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在建筑内部缓缓涌动,比傍晚时分更加清晰可感,仿佛随时会冲破某种束缚。
他们没有停留,甚至不敢过多呼吸,直接沿着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木制楼梯,小心翼翼地向三楼摸去。每一步都踏在沉淀了数十年的寂静之上,发出被放大的细微回响。
站在三楼东侧尽头那扇半毁的橡木门前,那股混合了无数记忆与情感的“回响”几乎化为实质,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压迫着三人的神经。门上被雷烈小队强行腐蚀出的破洞后,依旧是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就是这里,起点。”陈老师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他看向凌峰和林薇手中紧握的笔记复印件,上面用红笔清晰地圈出了第一个节点的位置——正是这扇门。“按照笔记暗示和图案解析,‘守夜之约’的第一步,是‘聆听起源之音,印证守夜之志’。”他复述着笔记中那晦涩难懂的句子。
“具体要怎么做?”林薇轻声问,她能感觉到门后汹涌的情感暗流如同实质的寒风,让她本能地感到心悸和不适,戴着限制手环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凌峰上前一步,再次深吸一口那冰冷陈腐的空气,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将自己脱去手套的右手手掌,贴上了那冰冷粗糙、带着历史沧桑感的门板。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被动地承受洪流般的信息冲击,而是主动将全部精神力高度集中,在脑海中清晰地观想那个由两个嵌套菱形和贯穿竖线组成的徽记图案,让它如同夜航中的灯塔般稳定闪耀。同时,他在心中默念着、呼应着笔记中提到的、可能与“守夜之志”相关的只言片语:“……守护寂静,维系平衡,直至黎明……矢志不渝……”
当他的意念、观想的徽记与那古老的箴言产生微妙共鸣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那扇半毁的木门上,原本沉寂的精神纹路再次浮现,但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排斥和防御姿态的灰暗光泽,而是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如同清澈夜空中洒下的月光般的微光!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同时,凌峰脑海中“听”到了一个清晰而古老的询问,并非通过听觉,而是一道直接烙印在他意识深处的精神意念,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威严:
“汝为何守夜?”
凌峰福至心灵,仿佛早已准备了千万遍,毫不犹豫地在心中以最坚定的意志回应:“为镜湖市万千生灵之安宁,为地底失衡躁动之灵源,为被时光尘埃掩盖之真相!”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寂后,那道古老意念再次传来,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印记已存,意志已验。巡礼……开始。”
嗡——
门扉上的微光骤然变得明亮而凝聚,不再是均匀散发,而是化作一道纤细的、如同拥有生命般的蓝色光线,它无视物理的阻碍,直接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指向幽深走廊的另一端,然后灵巧地拐向楼梯方向。这道光线只有他们三人能凭借精神感知“看到”,在现实的绝对黑暗中,它如同一条指引前路的、虚幻而神秘的丝带。
“跟上光线!快!”陈老师低喝一声,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激动。
三人立刻不再犹豫,沿着光线指引的方向快速移动。光线并非遵循直线最短的原则,而是沿着一种奇特的、符合某种能量流转规律的轨迹,引导他们穿过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回声的走廊,走下那吱呀作响的楼梯,甚至短暂地绕行到旧校舍外围荒废的庭院,触碰了墙壁上某个不起眼的、刻有几乎被风雨磨平痕迹的砖石,或者庭院中央那棵虬枝盘结、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老槐树的粗糙树皮。
每一次触碰指定的节点(这些节点形态各异,承载着不同的历史片段),凌峰都需要立刻集中精神,观想徽记,并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微弱的、与节点本身特性高度相符的能量波动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般,融入他的体内和精神——旧校舍节点赋予的是一种沉淀的、厚重的“历史沧桑感”,庭院老树则带着一丝顽强而纯净的“自然生机”。他感觉自己仿佛正在成为一个临时的“容器”和“中转站”,承载着这片土地不同侧面的记忆与力量。
林薇全程紧随凌峰,一方面用自己的能力小心翼翼地帮助他疏导、稳定因不断与不同性质节点共鸣而产生的精神波动和情感涟漪,防止他被杂乱的回响反噬;另一方面,她也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也在被动地、潜移默化地吸收着这些古老节点散发出的、剥离了个人执念的、极其纯净的“基底情绪”能量,这让她对自身“情绪虹吸”能力的本质和控制,有了前所未有的新体会。
整个过程在死寂的学园深夜中进行,安静、迅速,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庄严感,如同三位现代的守夜人,在执行一项流传了数十年的秘密仪式。学园依旧在沉睡,远处基金会巡逻队手电的光柱偶尔划过夜空,并未察觉旧校舍这片被暂时屏蔽的区域内部,正发生着细微而神奇的能量流动和三道悄然移动的身影。
随着被激活、连接的节点不断增多,凌峰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整个青宸学园,乃至学园之下那纵横交错的城市地脉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越来越紧密的连接感。仿佛他正在用自身的意志和精神力作为针线,按照古老的图样,重新编织一张覆盖这片区域的无形之网,每一个被激活的节点都是网上一个牢固的结,而那张网的终点,那最终收束所有线条的地方……
蓝色的指引光线,在激活了旧校舍区域内最后一个隐藏节点后,毫不停滞地、坚定地指向了夜色中体育馆那庞大的轮廓。
“最后一个指引节点,在体育馆仓库外墙,靠近排水管的位置。”陈老师看着光线延伸的最终方向,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激活它之后,按照笔记图案的最终显示,整个巡礼路径的能量流将彻底贯通,并直接指向……地下那个活板门。真正的考验,就在那里。”
最后的门槛,最终的资格认证,即将到来。他们能否获得进入那“绝对死寂”领域的许可,答案,就在前方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