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仓库后方,那片被基金会用黄色警戒线层层封锁、气氛森严的区域,在浓重的夜色笼罩下,仿佛自成一片与世隔绝的绝地。那条由凌峰精神力与节点能量共同凝聚而成的蓝色指引光线,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在空气中蜿蜒游动,最终精准地、毫无偏差地没入仓库外墙一处布满湿滑青苔、看似与周围砖石毫无二致的缝隙之中。
凌峰能感觉到,手中笔记复印件上对应的最终节点图案正在微微发烫。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紧张与期待,再次将手掌稳稳地按在那冰冷潮湿的砖缝之上。脑海中,守夜人的徽记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起来,与他掌下传来的微弱但清晰的能量波动相互呼应。
与之前激活其他节点时那种能量的“融入”或“共鸣”不同,这一次,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确认”感。仿佛一把无形的、尘封已久的巨锁,在接受了所有正确的密码后,发出了最后一声锁芯回弹的轻响。
就在这“确认”完成的瞬间,那道为他们指引了一路的神秘蓝色光线,如同完成了所有使命的引路精灵,骤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消散在寒冷的夜空中,再无痕迹。
与此同时,覆盖在活板门上的、那些沉重且落满灰尘的体操垫,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轻柔而坚定地推开,无声无息地滑落一旁,再次露出了下方那道厚重的、曾经让雷烈及其小队铩羽而归、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门户。
门,依旧是那扇门,锈迹斑斑,带着岁月的沧桑。但此刻,那些曾经浮现并击退雷烈的繁复精神纹路,并未显现出之前那种充满敌意与毁灭意味的灰白死寂光芒,而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流淌着一种微弱的、如同月下深海般静谧的蓝色光晕。这光晕与凌峰精神海中持续闪耀的徽记光芒相互呼应,频率一致,散发出一种沉默的、等待已久的“许可”意味。
“认证通过了……”凌峰喃喃自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之前那股如同天堑般横亘在前的、强大的精神排斥力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仿佛源自亘古的默许。
“准备进入。记住,里面的一切都是未知数。”陈老师的神色无比严肃,他再次检查了一下别在腰间的几枚基金会制式高强度灵能护符和紧急信号发射器,确认它们处于最佳触发状态,“我们的目标是确认‘轨迹’是否存在并尝试获取,一旦得手或有任何无法应对的危险,以最快速度撤离!不要有任何犹豫!”
耳麦中传来石浩压抑的声音:“外围暂时安静,但总觉得有眼睛在盯着……你们小心!”苏小婉也紧张地补充:“能量读数显示门后的场域极其稳定……稳定得可怕,就像……就像什么都没有一样。”
凌峰和林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紧张,但更深处的,是历经艰险后终于抵达此地的坚定。林薇深吸一口气,轻轻握住凌峰冰凉的手,将自己那虽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安抚性能量,如同温暖的溪流般缓缓传递过去,为他提供着最后的支持。
陈老师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试探性地将手放在活板门冰冷的边缘。这一次,没有遇到任何无形的阻碍。他双臂用力,伴随着一阵沉闷而干涩的、仿佛锈蚀了千百年的金属摩擦声,沉重的活板门被缓缓向上掀起,露出了下方那条向下的、散发着更加阴冷潮湿气息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虚无般黑暗的混凝土阶梯。
一股比之前站在门外时感受到的、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寒意,如同决堤的冰河般从下方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三人!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低温,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万物终结般的死寂感,仿佛能冻结思维,湮灭情感。
凌峰手腕上的监控手环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屏幕上的能量读数瞬间跌落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近乎理论上的绝对零度数值,并且稳定地维持在那里,没有任何波动。显然,谢莉的远程监控系统也捕捉到了这里颠覆常理的异常变化,但通讯频道里一片寂静——或许是被陈老师的干扰装置成功屏蔽,又或许是指挥中心的赵峻在权衡之后,选择了静观其变。
“跟紧我,保持警惕。”陈老师的声音在这片骤然增强的死寂感中也显得有些空洞。他打开强光手电,但那凝聚的光柱射入下方的黑暗时,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物质吞噬了大半,只能勉强照亮眼前几级向下延伸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台阶。他率先踏上了这条通往未知的阶梯。
凌峰和林薇紧随其后,每一步踏在冰冷粘湿的台阶上,都感觉像是踩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正在一步步远离熟悉的、充满声音与色彩的生者世界,步入一个永恒的、连时间都可能失去意义的寂静国度。身后的入口和外界一切细微的声响,包括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迅速远去、变得模糊,最终被那无处不在、厚重如墙的无形死寂彻底隔绝、吞噬。
阶梯并不长,只有十几级,但每一步都仿佛跨越了一个世纪。很快,他们到达了底部。那扇厚重的、锈迹斑斑仿佛与岩石融为一体的铸铁门,就沉默地矗立在眼前。门上的蓝色光晕如同拥有生命般,随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微微闪烁、明灭,与凌峰精神海中的徽记产生着持续而稳定的共鸣。
陈老师再次尝试着,用力推去。
吱呀——嘎——
令人牙酸齿冷的、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金属摩擦声,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和突兀,狠狠刮擦着三人的神经。门,带着万般不情愿的沉重,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更加精纯、更加本源、仿佛源自宇宙诞生之前或热寂之后那般古老浩瀚的死寂气息,从门缝中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林薇忍不住剧烈地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的情绪、甚至思考的能力都仿佛要被瞬间冻结、剥离。凌峰也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与强烈的排斥感,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手电光柱颤抖着向内探去。
门后的景象,超出了他们所有的想象。
那里,并非预想中堆满杂物、布满蛛网的普通地下室,而是一个……无比空旷、广阔到仿佛没有边界、挑战着人类空间认知的巨大幽暗领域!
地面、墙壁、天花板(如果那可以被称之为天花板的话),都是一种非石非玉、暗哑无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和声音的未知材质构成,平滑如镜,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凹凸,甚至连一粒尘埃都找不到,干净纯粹到了一种令人心慌意乱、几近崩溃的程度。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手电的光在这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削弱和吞噬,只能勉强照亮门前极其有限的一小片区域,如同在无垠的墨汁中投入一颗微小的萤火虫,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吞噬一切的、绝对的黑暗与虚无。
这里,就是笔记中记载的“绝对寂静”之域,是连“回响”都无法存在的终极虚无之地。
而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光线所能抵达的最边缘,模糊地勾勒出一个低矮的、同样由那种暗哑材质构筑的圆形平台的轮廓。平台表面光滑,中心位置,似乎静静地悬浮着一个物体。
那是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材质难辨的黑色匣子。匣体线条流畅,表面光滑如最深邃的夜空,没有任何接缝、锁孔或装饰,唯有在匣子表面的正中心,镶嵌着一个他们无比熟悉的图案——那两个嵌套的菱形和一条贯穿的竖线组成的徽记!与他们脑海中观想的、与旧校舍门上出现的,一模一样,正散发着与门上同源的、微弱的蓝色光晕!
“轨迹……”凌峰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被初创理事会藏匿于此的“钥匙”第三部分,那记载着能量流动“轨迹”的最终之物!
找到了!他们历经重重艰险,履行古老的誓约,终于抵达了这禁忌之地,亲眼看到了最终的目标!
然而,就在三人因这梦寐以求的发现而心神激荡、警惕性不由自主出现一丝松懈的刹那,异变陡生!
平台上方那片浓郁的、仿佛连空间本身都凝固了的黑暗中,景象突然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一个模糊的、没有固定形态、仿佛由纯粹“寂静”概念本身凝聚而成的阴影,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它没有五官,没有肢体,甚至没有明确的轮廓,却散发着比周围环境更加深沉、更加纯粹、更加令人绝望的死寂感,仿佛它就是这片领域规则的具象化,是“虚无”的守护者!
它那无形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三名闯入者,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极致的庞大精神压力如同无形的冰山般轰然压下!并非直接的攻击,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冰冷的……审视。似乎在判断这些渺小的生命,是否真正拥有触碰那代表着世界本源“轨迹”的资格。
履行“守夜之约”,来到此地,仅仅只是获得了踏足这片禁忌领域的门票。而要真正取走那黑色的匣子,显然还需要通过这“寂静守护者”的、最终的、也是最严酷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