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内,血腥味和尘土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孙百炼捂着鲜血淋漓的断臂,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死死地注视着沈浪,那副模样,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周围的几名执事长老和弟子,全都看傻了。
前一刻,孙长老还是威严的金丹大能。
下一刻,他就自断一臂,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沈浪,正拿着那个罪魁祸首的黑木盒,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孙长老,您太客气了。”
“知道弟子喜欢收集这些小玩意儿,还特意亲自出手,帮我把雷都排干净了。”
“您看,这不就安全了吗?”
这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孙百炼的心里。
噗。
孙百炼再也压不住翻腾的气血,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溅在地上,滋滋作响,竟将青石板都腐蚀出了一个个小坑。
他的断臂,显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那毒针上的魔毒,已经侵入了他的根本。
“沈浪!”
孙百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其中蕴含的怨毒,让在场的年轻弟子们都打了个寒颤。
赵无极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一个箭步跨到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
“够了!”他低喝一声,先是对着孙百炼,“孙长老,你伤势严重,立刻调息!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然后,他转向沈浪,面沉似水。
“沈浪,把东西交出来。这是王家灭门案的重要证物,必须由执律堂统一保管。”
沈浪撇了撇嘴。
他当然知道这东西重要。
这可是他用来钓鱼的饵。
“赵长老,别急嘛。”沈浪把木盒在手里抛了抛,动作轻浮,看得赵无极和孙百炼都是心头一跳。
“刚才孙长老为了帮我取宝,都身负重伤了。万一这盒子里还有什么后手,再伤到您,那我可就罪过大了。”
“还是让弟子先检查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好像他真的是在为赵无极着想。
赵无极哪里会信他这套鬼话。
“不必了。宗门有专门的鉴定法器,任何机关禁制都无所遁形。现在,把它给我。”赵无极伸出手,态度强硬。
沈浪叹了口气,一副“我本将心向明月”的无奈模样。
“好吧好吧,既然赵长老您坚持……”
他慢吞吞地将木盒递过去。
就在赵无极的手指即将碰到木盒的瞬间,沈浪的手指在盒底一个不起眼的魔纹上,轻轻一按。
“咔哒。”
木盒应声而开。
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的,精纯而又狂暴的魔气,从盒中轰然爆发!
这股魔气并没有攻击性,但它却像一颗信号弹,冲天而起,瞬间穿透了藏书阁的屋顶,直上云霄,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赵无极和在场的所有弟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一步。
孙百炼原本惨白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他明白了!
这才是沈浪的真正目的!
这个木盒根本不是什么宝物,它是一个坐标,一个信标!是那个凶手留给同伙,或者说,留给下一个“有缘人”的指引!
而现在,沈浪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打开了。
这意味着,方圆百里之内,任何修炼了同源功法的人,都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信号!
“你……你做了什么!”孙百炼指着沈浪,气得浑身发抖。
“我没做什么啊。”沈浪一脸无辜地摊开手,将空空如也的木盒展示给众人看。
盒子里,只有一张残破的兽皮地图,和一本同样破烂的笔记。
“我就是打开看看,谁知道它反应这么大。”沈浪把那张兽皮地图和笔记拿了出来,“赵长老,您看,这就是里面的东西。现在可以给您了吧?”
赵无极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
他现在要是再拿走这个盒子,那不就等于告诉别人,执律堂想要独吞线索吗?
沈浪这一手,直接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他,还顺便把水搅得更浑了。
“你……”赵无极一时语塞。
沈浪没理他,自顾自地翻开了那本破烂的笔记。
【这本日记,记录了上一个功法残卷的持有者,寻找其他残卷的过程。】夜凝的意念适时响起,【他找到了王家,但王家先祖设置的禁制让他无功而返。他只能留下这个信标木盒,希望后来者能打开它。】
“所以,屠了王家的那个蠢货,就是循着这个信标找来的。”沈浪在心里迅速理清了头绪,“他拿到了王家藏的东西,但他不知道,这个信标木盒本身,就是下一个线索的指引。”
【根据日记最后的记载,此人推测,另一份功法残卷,藏在三百里外的黑风岭,一个姓刘的隐世家族手里。】
“黑风岭,刘家……”沈浪的指尖在笔记上轻轻划过,然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呀”了一声。
“赵长老,孙长老,你们快看!”
他举起那本笔记,指着其中一页。
“这里写着,黑风岭,刘家!好像是下一个藏宝地!”
他演得惟妙惟肖,那副财迷心窍,急不可耐的模样,让赵无极都信了三分。
孙百炼的独眼中,则重新燃起了贪婪的火焰。
断臂之痛,都无法压制他对完整功法的渴望。
他死死盯着沈浪手里的笔记和地图,恨不得立刻抢过来。
“黑风岭……刘家……”他喃喃自语,已经开始盘算。
“不行,我们得赶紧过去!”沈浪一脸焦急地收起东西,“万一被那个杀人魔头抢了先,宝贝可就没了!哦不,是刘家可就危险了!”
他差点说漏了嘴,又赶紧改口。
赵无极皱着眉:“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并且要立刻禀告宗主!那个凶手极有可能是金丹期,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
“哎,赵长老此言差矣。”沈浪摆了摆手指,“我这不是一个人啊,我这不是还有孙长老吗?”
他笑嘻嘻地看向孙百炼。
“孙长老神通广大,修为高深,刚才为了取宝,连手臂都可以不要。这点小场面,肯定罩得住我,对吧?”
孙百炼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当然想去!他做梦都想去!
但他现在身受重伤,又被沈浪摆了一道,怎么可能还跟他同行?
可不去,难道眼睁睁看着这小子把可能存在的完整功法拿到手?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老夫……自然会去。”孙百炼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调查凶手,本就是宗主之命。”
“那就好,那就好!”沈浪抚掌大笑,“有孙长老陪同,弟子就放心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他说着,拉起夜凝,转身就要走。
“站住!”赵无极再次拦住他,“你们两个不能就这么走了!孙长老有伤在身,你修为又低,太危险了!必须等宗门派来援兵!”
“等援兵?”沈浪夸张地叫了起来,“等他们来了,黄花菜都凉了!赵长老,你是想让刘家步王家的后尘吗?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了过去。
赵无-“极:”……
他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沈浪的思路。
这小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偏偏每一句话都让你没法反驳。
“再说了。”沈浪凑到赵无极身边,压低了声音,“宗主让我和孙长老一起来,是什么意思,您还不明白吗?就是让我们互相盯着。现在线索出来了,我要是不去,孙长老自己去了怎么办?他要是一个人去了,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到时候宗主怪罪下来,你我谁担待得起?”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正好说到了赵无极的心坎里。
宗主确实有让他们互相监视的意思。
如果放任其中任何一方单独行动,确实不妥。
赵无极还在犹豫,沈浪已经不耐烦了。
“行了,赵长老,你就留在这里处理后续,顺便等宗门援兵。我和孙长老先去探探路,一有情况,立刻传讯给你。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根本不给赵无-极反驳的机会,拉着夜凝,化作一道流光,直奔藏书阁外。
孙百炼见状,也顾不上处理伤口,用灵力死死封住断臂的穴道,强忍着剧痛,化作一道血色遁光,紧随其后。
他绝不能让沈浪脱离自己的视线!
看着一前一后消失在天边的两道光芒,赵无极站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总觉得,事情正在朝着一个极其诡异,且完全失控的方向发展。
……
三百里外,黑风岭。
此地怪石嶙峋,草木稀疏,终年刮着一种带着呜咽声的黑风,吹在人身上,能侵蚀护体灵光。
一个破败的庄园,坐落在山坳里。
这就是笔记上记载的“刘家”。
看样子,早已荒废多年。
沈浪和夜凝的身影,从空中落下。
他环顾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山清水秀,鸟不拉屎,是个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根据能量感应,孙百炼在五里之外。他似乎在用秘法压制伤势,气息很不稳定。】
“让他慢慢调理。”沈浪毫不在意,“鱼饵已经撒下去了,鱼也跟过来了,现在就看,那条最大的鱼,什么时候上钩了。”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几套阵盘和阵旗。
“凝儿,干活了。”
“以这个庄园为中心,方圆三里,布一个‘四象锁天阵’,主困,辅杀。”
“在庄园内部,再套一个‘九曲迷踪阵’,主幻,用来消耗敌人的灵力。”
“最后,在我站的这个位置,也就是庄园的正堂,再来一个‘天雷引’。记得,把引雷的阵眼,和我这块宗主令符的气息连在一起。”
沈浪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夜凝没有一句废话,接过阵盘,身影便化作一道道残影,在山坳间穿梭起来。
她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每一杆阵旗插入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你的计划,成功率预估为百分之七十三点四。变量在于,你无法确定那个金丹魔修的理智程度。如果他足够谨慎,可能会先试探。】
“一个靠吞噬别人来提升修为的疯子,能有多谨慎?”沈浪嗤笑一声,“他现在肯定急疯了。他能感觉到信标的气息就在这里,而另一个同源功法的修炼者(孙百炼)也在附近。他只会觉得,再不动手,‘宝物’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这就叫,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沈浪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那座破败的正堂。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一张满是灰尘的太师椅上,将那本破烂的笔记和兽皮地图,大咧咧地摊在面前的桌子上。
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装模作样地“感悟天机”。
他要做的,就是演。
演一个发现了惊天宝藏,正在破解秘密,毫无防备的愣头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五里外的孙百炼,气息越来越平稳,显然是暂时压制住了伤势。但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用神识监视着。
这老狐狸,够沉得住气。
沈浪也不急。
风,在山谷中呼啸。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就在夜幕即将完全笼罩大地的那一刻。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暴虐与饥渴的意志,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这股意志,比孙百炼的要纯粹,也比他要疯狂百倍!
它就像一头从深渊中爬出的绝世凶兽,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和贪婪。
来了!
沈浪心中一动,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五里外的孙百炼,身体猛地一僵。
他也感觉到了!
这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
就是他!屠戮王家的那个凶手!
孙百炼的独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骇然和狂喜。
机会!
这是他夺取完整功法的最好机会!
他强行压下所有气息,如同一块顽石,潜伏在暗处,准备坐收渔利。
黑风岭的上空,一团浓郁的黑雾翻滚着,凝聚成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黑袍的男人,头发干枯,面容枯槁,一双眼睛里,燃烧着两团猩红的火焰,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
他就是那个金丹魔修!
他的视线,穿透了层层阻碍,直接锁定了正堂里,沈浪面前桌子上的那本笔记和地图。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野兽般的低吼。
下一秒,他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庄园正堂!
然而,就在他冲入庄园范围的瞬间。
嗡!
四道通天的光柱,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整个山坳都笼罩了进去!
四象锁天阵,启动!
金丹魔修的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滞。
他猩红的眼珠转向四周的光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人性化的表情。
那是,一丝困惑。
而正堂之内,一直闭着眼睛的沈浪,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拿起桌上的笔记,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鱼儿,进网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血色的光影,以比那金丹魔修更快的速度,从另一个方向,射入了大阵之中。
孙百炼,也进来了!
他显然是想趁着大阵刚启动,两人对峙的瞬间,抢夺那份功法!
一瞬间,三方对峙。
一个疯狂的金丹魔修。
一个断臂重伤,但依旧贪婪的宗门长老。
以及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笑得像只狐狸的筑基期弟子。
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疯狂的金丹魔修,猩红的视线在沈浪和孙百炼身上来回扫视,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嘶吼。
孙百炼的独眼,则死死锁定着沈浪手中的笔记,全身灵力鼓荡,断臂的伤口都再次崩裂开来。
沈浪晃了晃手里的笔记,对着那金丹魔修,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位道友,别急。”
“你的东西,在我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向孙百炼。
“他的东西,也想在我这里。”
“你说,我该给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