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轰鸣，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
密室之内，陷入一片死寂。
这是合欢宗最深处的闭关室，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雾气，每一缕都价值千金。
换做平时，沈浪怕是已经迫不及待地躺平，开始享受这灵气SpA了。
但此刻，他盘膝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九转金莲的药力还在体内温和流转，修复着最后的暗伤，气海中的灵力前所未有的充盈。
可他的心，却静不下来。
献祭。
钥匙。
祭品。
这几个词，像是一群挥之不去的苍蝇，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辛辛苦苦，九死一生，从秘境里抢出来的惊天传承，到头来不是遗产，而是一份卖身契？
这算什么？
自己拼死拼活，结果是给某个不知道死了多少万年的老怪物当复活的充电宝？
“凝儿。”
沈浪忽然开口。
“我在。”
夜凝的身影在他身侧显现，白衣胜雪，不染尘埃。
“再详细分析一下，那个所谓的‘献祭’。”沈浪的腔调听起来依旧有几分懒散，但熟悉他的人，比如夜凝，能从中分辨出一丝压抑的烦躁。
“根据现有数据推演，万魔殿布置的横跨星系大阵，并非攻击性阵法，也非防御性阵法。其唯一的能量流向，是单向抽取星系内所有具备生命特征的星球能量，并将其汇聚、提纯，最终通过空间坐标，输送给未知存在。”
夜凝的陈述，永远是那么精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未知存在，就是那个上古天魔，对吧？”
“可能性，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沈浪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有点僵硬。
“所以，总结一下。我费尽心机得到的这个天魔传承，实际上是一个定位器。而我本人，就是那个吸引火力的靶子，或者说……是打开大门的钥匙？”
“你的比喻存在逻辑谬误。”夜凝一本正经地纠正他，“靶子是被动承受攻击。钥匙是主动开启锁孔。根据能量模型，你体内的天魔本源之力，与坐标另一端的庞大能量体存在‘同源感应’。当献祭完成，能量达到阈值，需要一个‘引信’来点燃。你，就是那个引信。”
沈浪：“……”
谢谢你啊，从钥匙升级成引信了，听起来更刺激了。
古尘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能感觉到气氛的凝重。他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座山，随时准备为沈浪挡住任何危险。
“不对。”
沈浪忽然摇头。
“如果只是需要一个‘引信’，万魔殿为什么对天魔传承的‘感悟’也那么上心？那个老魔头，花大价钱拍下我那份阉割版的感悟，图什么？”
这不符合逻辑。
如果万魔殿早就知道一切，他们的目标应该是自己这个“引信”本人，而不是那些细枝末节的感悟。
夜凝的眼底，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似乎在进行更深层次的运算。
片刻之后，她停了下来。
那双空灵的眸子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似于“警惕”的情绪。
“我之前的模型，可能存在一个基础性错误。”
“说来听听。”沈浪的心提了起来。
“我将你获得的力量，定义为‘部分传承’。但根据万魔殿的行为反推，这股力量的性质，可能不是‘部分’，而是‘诱饵’。”
“诱饵？”沈浪和古尘同时开口。
“是的。”夜凝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凝重，“一个被精心设计过的，高度浓缩的能量核心。它的作用，不是让你继承天魔的力量，而是……改造你。”
“改造？”
“将你的身体、经脉、乃至神魂，都改造成最适合承载天魔之力的‘容器’。你吸收的灵力越多，实力越强，这个‘容器’的品质就越高。你对天魔功法的感悟越深，你的神魂与天魔的‘适配度’就越高。”
夜凝停顿了一下，吐出了一个让沈浪浑身冰凉的结论。
“你不是引信。你是为那位上古天魔准备的……新的身体。”
轰！
沈浪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开。
不是钥匙。
不是引信。
不是祭品。
而是……夺舍的躯壳。
他之前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棋手，后来发现自己是棋子。现在才他妈的明白，自己连棋子都不是，自己是棋盘本身！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每一次实力提升，每一次生死搏杀，都只是在为别人精心打造一具更完美的皮囊？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是一种从根源上的否定。
他最大的倚仗，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囚笼。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他心底最深处直冲天灵盖。
密室内的灵气，因为他心绪的剧烈波动，开始疯狂翻涌，甚至发出了呜咽般的呼啸。
“能……能把它弄出来吗？”古尘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沈浪的怒火，在这一问之下，瞬间被浇灭了。
他沉默了。
弄出来？
怎么弄？
这股力量早已和他自己的灵力、经脉、气海、神魂……彻底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想把它剥离，就等于自废修为，魂飞魄散。
根本没有退路。
从他接受传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要么，一路走到黑，在天魔复苏之前，强大到能反过来吞噬对方。
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当一具完美的“新身体”，等着被正主接收。
沈浪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癫狂，一丝狠厉。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有意思。”
“真他妈的有意思。”
他停下笑声，慢慢抬起头。
“想拿我沈浪的身体当容器？也不问问我本人，同不同意。”
他从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既然没有退路，那就杀出一条血路来！
“凝儿，分析一下，这股‘诱饵’之力，有没有弱点？或者说，有没有后门？”
既然是别人设计的程序，那就有可能存在漏洞。
“正在计算。”夜凝应道，“需要对你体内的天魔本源进行深度扫描。在此期间，你的神魂可能会与力量本源产生共鸣，风险未知。”
“扫。”沈浪吐出一个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缓缓闭上双眼，彻底沉浸心神，放开了对体内那股天魔之力的所有防御。
来吧。
让我看看，你这所谓的“传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主动引导着那股诡异而磅礴的力量，在四肢百骸间一遍遍地冲刷。
这一次，他不再是单纯地吸收和炼化。
而是在解析，在窥探。
他要将这股力量的每一个符文，每一个结构，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要反客为主。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密室之内，安静得只剩下灵气流动的微声。
沈浪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黑气，那些黑气围绕着他，变幻出各种古老而诡异的魔神虚影，充满了不祥与毁灭的气息。
夜凝站在一旁，眼中的数据流已经快到形成了两道光瀑。
古尘则握紧了拳头，紧张地守护在侧。
不知过了多久。
沈浪的神魂，在对天魔之力的不断深入解析中，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触碰到了一扇无形的、冰冷的大门。
他知道，门后，就是这股力量的真正核心。
没有丝毫犹豫，他用自己的神魂，狠狠地撞了上去。
就在他神魂触碰到大门的瞬间。
遥远的，隔着无数星域的，那个正在被献祭的荒芜星系中央。
那个横跨星系的巨大阵法，光芒陡然一亮。
阵法核心，那个沉睡了无尽岁月的庞大黑影，似乎……动了一下。
也就在同一时刻。
沈浪的脑海深处，一个古老、浩瀚、冰冷、不属于他的意念，毫无征兆地悄然浮现。
那意念没有声音，却比任何雷霆都更加清晰。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