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被推开的瞬间，积攒在闭关室里数月的沉闷空气，与外界清冽新鲜的气流悍然对撞。
阳光刺眼。
沈浪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眯缝着眼适应了片刻。
他身后的夜凝，则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那足以灼伤凡人视网膜的强光，对她而言不过是另一种需要分析的数据流。
闭关洞府外，是一片小小的平台，由青石铺就，边缘便是万丈悬崖，云海翻涌。
合欢宗的主峰灵气充沛，即便只是随意呼吸，都让人神清气爽。
“呼……”
沈浪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自己从灵魂到身体，都被这山巅的清风和暖阳洗涤了一遍。
真舒服啊。
还是外面的世界好。闭关什么的，真不是人干的活。
他正准备伸个懒腰，活动一下这具失而复得的身体，一个不合时宜，且充满压迫感的气息，便从不远处传来。
沈浪的动作一顿。
他甚至不用转头，通过与夜凝共享的感官，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野”已经将访客的形象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来人一身玄色长老服，面容刚毅，不怒自威。
正是之前那位对他和夜凝的双修功法抱有极大敌意，并试图强行“考校”的雷法长老，雷振。
这位长老，此刻就站在平台入口处，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
他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沈浪的内心，瞬间被无数吐槽刷屏。
好家伙，还真是风雨无阻，准时上门查水表啊。
这位长老是对我有多大的执念？我闭关多久，他就在门口守了多久吗？这毅力，用来修炼什么功法不能大成，非要跟我过不去？
感动。太感动了。
年度最佳敬业长老奖，不颁给他都说不过去。
“看来，我们很受欢迎啊，凝儿。”沈浪转过身，对着雷振长老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灿烂到有些欠揍的笑容。
夜凝没有回应。
她只是从沈浪身后走出，与他并肩而立，白衣玄服，一冷一热，一静一动，在平台之上，形成了一幅奇异而和谐的画面。
雷振长老的视线，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他先是落在沈浪身上，观察着他那虽然略带一丝疲惫，但却精神饱满，灵力充盈的状态。
然后，他的视线又转向夜凝。
女孩依旧是那副清冷绝尘的模样，气息内敛到了极致，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完全无法探知其深浅。
雷振长老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情况，和他预想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
他预想过沈浪被心魔彻底吞噬，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也预想过沈浪侥幸镇压心魔，但元气大伤，修为倒退。
甚至预想过最糟糕的情况，两人同归于尽，能量暴走，将这片闭关区夷为平地。
可眼前的景象是什么？
沈浪生龙活虎，甚至气息比闭关前更加圆融自如。
而那个作为“心魔”的夜凝，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那股曾经让他都感到心悸的纯粹魔性，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不合常理。
这完全违背了他对《化自在天魔经》的所有认知。
“沈浪。”
雷振长老开口了，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金石般的质感。
“看来，你闭关的成果，很不错。”
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
沈浪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夸奖，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哪里哪里，全靠长老当日的‘鞭策’，弟子痛定思痛，闭关苦修，这才略有小成。说起来，弟子能有今日，还真得好好感谢长老您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煞有介事地对着雷振长老拱了拱手，态度“诚恳”得让人想打他。
雷振长老的脸部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当然听得出这小子话里的阴阳怪气。
“哼，油嘴滑舌。”雷振冷哼一声，“功法之事，关乎宗门安危，不容儿戏。你既已出关，那便让本长老再‘考校’一番，看看你究竟是将那魔头彻底炼化了，还是被她迷惑了心智，成了她的傀儡！”
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的威压，轰然降临！
噼啪！
空气中，迸发出一丝丝细密的电弧。
雷振长老的玄色长袍无风自动，一股狂暴的雷霆之力，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他没有丝毫留手，一出手，便是全力！
在他看来，对付魔头，便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不给其任何喘息之机！
这股威压，足以让寻常的内门弟子当场跪地，连站立的勇气都无法提起。
然而，沈浪和夜凝，却像是狂风暴雨中两棵不起眼的青松，纹丝不动。
“哎，长老，怎么又这么大火气。”沈浪甚至还有闲心掏了掏耳朵，“打打杀杀的多不好，万一伤了花花草草，岂不是罪过？”
“聒噪！”
雷振长老被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彻底激怒。
他不再废话，右手猛然抬起，五指张开，掌心之中，一团刺目的紫色雷光，疯狂凝聚！
“奔雷手！”
一声暴喝！
雷振长老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化作一道曲折的电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扑沈浪面门！
快！
太快了！
这一掌，蕴含了他毕生修炼的雷法精髓，掌未至，那股毁灭性的雷霆气息，已经将沈浪和夜凝两人完全锁定。
空间，在这一掌之下，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沈浪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
他甚至连防御的架势都懒得摆出来。
他只是侧过头，与身旁的夜凝，对视了一眼。
一个念头。
一个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动作，甚至不需要思考的念头，在他们共同的灵识之海中，一闪而过。
【指令：构建防御。】
【模型：同心圆。】
【能量配比：阴阳互补。】
【执行。】
就在雷振长老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奔雷手”即将印在沈浪胸口的刹那。
嗡！
一层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壁垒”，在沈浪和夜凝身前一尺之处，凭空出现。
那不是灵力护盾。
那不是真元罡气。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东西。
它没有颜色，没有形态，甚至没有丝毫的能量波动。
它就像是那片空间本身，就像是那里的一条规则，自然而然地存在着。
下一瞬。
雷振长老那狂暴无匹的紫色雷掌，狠狠地印在了这层无形的“壁垒”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灵力对冲的巨响。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那团足以将一座小山夷为平地的紫色雷光，在接触到壁垒的瞬间，就那么……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
不是被击溃，不是被反弹，也不是被抵消。
而是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彻底“抹去”了。
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无垠的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就像一束光，照进了绝对的黑暗，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雷振长老前冲的身体，因为力量的突然消失，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他猛地稳住身形，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
我的奔雷手呢？
我那足以轰碎法宝的雷霆之力呢？
去哪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确确实实地击中了目标，但得到的回馈，却是一片……虚无。
仿佛他刚才用尽全力打出的，只是一拳空气。
“不可能！”
雷振长老发出一声怒吼。
他不信邪！
他再次催动全身灵力，这一次，他双掌齐出！
“万钧雷狱！”
轰隆！
天空之上，风云变色。
无数道粗壮的紫色闪电，凭空凝聚，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雷网，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当头罩下！
这一招，是范围性的攻击，避无可避！
然而。
沈浪和夜凝，依旧站在原地，动都未动。
两人甚至连彼此的对视都省了。
那层无形的“心意壁垒”，随着雷振长老的攻击范围扩大而扩大，依旧是那么无声无息，无形无质。
滋啦啦啦——
漫天雷网，覆盖而下。
然后，再次上演了那诡异的一幕。
凡是接触到那片无形区域的雷电，都在瞬间湮灭，化为最纯粹的粒子，消散于无形。
巨大的雷网，就这么被硬生生地“啃”出了一个巨大的人形缺口。
缺口之内，风平浪静，沈浪和夜凝的衣角，甚至都没有被逸散的电弧掀动分毫。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雷振长老保持着双掌下压的姿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那毫发无伤的两个人，看着那片将他所有攻击都化为虚无的诡异区域。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作为一名资深的雷法修士，他对能量的感知，远超常人。
在第二次攻击被化解的瞬间，他终于“看”到了。
他终于感知到了那层“壁垒”的真相。
那不是一面墙。
那是一个……循环。
一个由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完美互补的能量，构成的完美循环。
其中一股能量，属于沈浪。它灵动，多变，充满了人性的狡黠与不可预测，它不抵抗，只是顺着雷霆之力引导、分化，将其化解于无形，如同包容万物的大海。
而另一股能量，属于夜凝。它纯粹，稳定，坚不可摧，它不闪躲，只是将所有被引导而来的残余力量彻底吸收、镇压，如同支撑天地的基石。
一股为阳，一股为阴。
一股主动，一股主静。
沈浪的“人性”，为这个循环提供了无穷的变化与适应性。
夜凝的“纯粹”，为这个循环提供了绝对的稳定与根基。
它们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在一个更高的维度上，实现了完美的融合与共鸣。
阴阳互补，生生不息。
他攻击的，根本不是两个人。
雷振长老惊骇地发现，他攻击的，是一个自成一体，无懈可击，完美无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