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听雪峰洞府内，灵气氤氲。
沈浪发完那道决定王执事命运的玉简，整个人便懒洋洋地瘫倒在寒玉床上，一副被掏空了的模样。
“哎，当资本家也不容易啊，操心的都是天下大事。”
他翘着二郎腿，对着洞顶的夜明珠，发出了饱含沧桑的感慨。
夜凝盘坐在不远处，周身环绕着淡淡的灵光。她那庞大而精密的“沙盘”并未关闭，依旧在沈浪的灵识之海中以一种低功耗模式运行着，不断收集和分析着从宗门各处传来的细微信息流。
“指令已发送。根据模型推演，周平的成功率为97.3%。”
“失败的2.7%是什么？”沈浪随口问道。
“他可能在路上被妖兽吃了，或者自己掉进了悬崖。”夜凝的分析不带任何感情。
沈浪：“……”
这天没法聊了。
他翻了个身，侧躺着，单手支着头，欣赏着夜凝那张完美无瑕的侧脸。
在灵光的映衬下，她的肌肤仿佛透明的羊脂白玉，圣洁而清冷。
可沈浪却知道，在这副冰山美人的皮囊之下，藏着一个怎样恐怖的“超级计算机”。
“凝儿，你说，等咱们把合欢宗都盘下来了，第一件事干什么？”
“根据你的性格模型，你会选择将宗主大殿改造成一个巨大的温泉浴场，并要求所有长老每天向你汇报工作时，必须穿着清凉。”
沈浪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我是那种人吗？我是那种人吗！”
他义正言辞地反驳。
“我顶多也就是让他们穿得清凉一点，浴场就算了，太铺张浪费了！”
夜凝缓缓睁开眼，那双琉璃般的眸子转向他。
“你的心跳频率，和撒谎时的波动曲线，重合度为99.8%。”
沈浪老脸一红。
“这是灵魂链接的副作用吗？连隐私都没有了！”
“这是数据分析。”夜凝纠正道，“你的生理指标，是我数据库里最完善的样本。”
就在沈浪准备继续耍贫嘴的时候，他和夜凝的动作，在同一瞬间，停滞了。
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异样感，通过他们共享的感官，传递了过来。
不是灵力波动，不是神识探查。
而是一种……“不协调”。
在夜凝构建的庞大“沙盘”模型中，代表外门演武场区域的数千个白色光点里，有一个光点的移动轨迹，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逻辑上的“错误”。
它偏离了所有外门弟子日常修炼、休憩、移动的固定模式。
它在……校准一个攻击角度。
目标，正是演武场旁边，那条通往任务堂的必经之路。
而根据推演，沈浪和夜凝明天“视察”工作的路线，恰好会经过那里。
“有意思。”
沈浪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坐起身，桃花眼里闪烁着冰冷的算计。
“这么快就坐不住了？我还以为能多玩几天呢。”
“目标锁定。外门弟子，张凡。炼气四层。三个月前入门，背景清白，无任何异常记录。”夜凝的声音在沈浪脑海中响起。
一个完美得不像话的，普通弟子的档案。
越是这样，问题就越大。
“他不是我们买下的‘敌人’。”沈浪断言道，“王执事那种货色，还没胆子，也没脑子玩刺杀。这是……第三方势力。”
万魔殿。
这三个字，同时浮现在两人的心头。
“他想做什么？”
“根据他的移动轨迹和灵力收束方式分析，他正在模拟一种瞬发的，针对灵魂的攻击术法。”夜凝的沙盘开始高速运转，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刷过。
“攻击目标，是我。”
因为夜凝，是“容器”。
沈浪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那就去会会他。”
他非但没有取消第二天的行程，反而充满了期待。
他倒要看看，这只主动送上门来的小白鼠，能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第二天，清晨。
沈浪要“体察民情”的消息，早就在周平和他那群新收拢的小弟们的刻意宣传下，传遍了整个外门。
当沈浪和夜凝的身影出现在外门区域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沈师兄来了！”
“天啊，那就是夜凝师姐吗？跟仙女一样！”
无数外门弟子从自己的居所和修炼地涌出，聚集在道路两旁，用一种混杂着敬畏、崇拜和狂热的视线，注视着那并肩而行的两人。
沈浪依旧是一身松松垮垮的华服，脸上挂着招牌式的风流笑意，时不时地还对着某个长得不错的女弟子抛个媚眼，引来一阵阵低呼。
夜凝则跟在他身侧，白衣胜雪，神色清冷，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仿佛行走在另一个世界。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组合在一起，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让人不敢直视的强大气场。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最终来到了外门演武场。
这里是沈浪“承包”的产业之一。
昨天还破败不堪的演武场，此刻已经焕然一新。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角落里几个破损的阵法节点，都被人细心地修复了。
几十名穿着统一青色短打的弟子，正在演武场上捉对厮杀，练得热火朝天。
这些人，都是周平从新招募的人手里，挑选出来的“好斗分子”。
看到沈浪到来，所有人立刻停下动作，齐刷刷地躬身行礼。
“参见沈师兄！”
声音整齐划一，气势十足。
沈浪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周平这小子，有点当狗腿子的天赋。
他背着手，慢悠悠地在演武场里踱步，像个巡视领地的君王。
“不错不错，很有精神。”
他走到一个正在修炼基础剑法的弟子面前，随口指点了一句。
“你这招‘力劈华山’，手腕太僵硬了，灵力都浪费了七成。腰马合一，懂不懂？用腰发力！”
那弟子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连忙按照沈浪的指点调整姿势，再一剑劈出。
嗡！
一道半月形的剑气，竟然离剑三尺，将地面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印痕。
“剑……剑气！”那弟子激动得浑身发抖。
周围的弟子们，也都投来了羡慕嫉妒的目光。
沈浪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的神识，早已锁定了人群角落里的一个身影。
张凡。
一个长相普通，身材中等，修为普通，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弟子。
此刻，他正和所有人一样，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沈浪，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涩和紧张。
演技不错。
沈浪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如果不是有夜凝的“沙盘”提前锁定了目标，任谁也看不出这个“老实巴交”的弟子，会是一个隐藏的杀手。
张凡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到夜凝面前不远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弟……弟子张凡，参见夜凝师姐！”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头埋得很低，一副不敢直视仙颜的惶恐模样。
“弟子……弟子在修炼《凝神诀》时，遇到一处关隘，百思不得其解，恳请师姐……指点一二！”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夜凝在宗门内的形象，就是修炼狂人，是所有弟子眼中的“学霸”。向她请教修炼上的问题，再正常不过。
周围的弟子们，都向张凡投去了羡慕的视线。
羡慕他有这个胆子，敢去跟冰山一样的夜凝师姐搭话。
夜凝没有回应。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没有听见。
张凡似乎更加紧张了，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恳求。
“师姐，求您……”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
异变陡生！
没有灵力爆发，没有杀气泄露。
张凡那双原本充满恳求的眼睛，在一刹那间，变得漆黑如墨，空洞得宛如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阴冷到极点的诡异气息，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他的右手，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构造学的角度，诡异地扭曲伸长，五根手指化作了五道淡灰色的虚影，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抓向夜凝的眉心！
这一击，快到了极致！
也诡异到了极致！
那灰色的虚影，仿佛能穿透一切有形的防御，直接作用于神魂之上。
周围的弟子们，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张凡跪地恳求，然后，夜凝面前的空间，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然而。
那足以瞬杀金丹修士的诡异魔爪，却在距离夜凝眉心还有三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一根手指。
一根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轻轻点在了张凡的手腕上。
是沈浪。
他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夜凝的身前，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收敛得一干二净。
他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的随意，那么的轻描淡写。
仿佛不是在阻止一场致命的刺杀，而只是在拂去一片飘落的柳絮。
“这位师弟，问问题就问问题，动手动脚的，可不是好习惯啊。”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张凡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错愕。
他想不明白。
自己的“蚀魂鬼手”，无形无相，专攻神魂，为什么会被一只肉掌挡住？
他更想不明白。
对方的速度，为什么会快到这种地步！
从他暴起发难，到被沈浪截住，整个过程，连千分之一息都不到！
“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便从沈浪的手指上传来。
那不是灵力。
那是一种更纯粹，更霸道的，混合了沈浪和夜凝两人本源的，融合了“人性”与“纯粹”的奇异力量。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张凡整条手臂的骨骼，在一瞬间，被寸寸震碎！
但他却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因为在沈浪的手指点在他手腕上的同一时刻，夜凝动了。
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一股冰冷的，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神魂之力，如同无形的尖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张凡的灵识之海。
没有破坏，没有摧毁。
只是……“格式化”。
将他所有反抗的念头，所有催动魔功的指令，在一瞬间，全部清空！
张凡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迅速褪去了颜色，重新变回了正常的瞳孔，只是眼神变得呆滞而空洞。
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从暴起到制服，兔起鹘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直到张凡瘫倒在地，周围那些外门弟子，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了一声声惊呼。
“发生了什么？”
“张凡他……他刚刚是要偷袭夜凝师姐？”
“被沈师兄一招就给制服了？我甚至都没看清师兄是怎么出手的！”
演武场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似的目光，看着那个依旧保持着轻描淡写姿态的沈浪。
太强了！
这种强大，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沈浪收回手指，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张凡，又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惊魂未定的弟子，朗声开口。
“看来，我们合欢宗，混进来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此人修炼邪功，心智已失，意图不轨，被我当场拿下。”
他三言两语，就给事件定了性。
“周平。”
“弟子在！”周平一个激灵，连忙跑上前来。
“把他拖下去，关进听雪峰的地牢，严加看管，不要让任何人接触。”沈浪吩咐道。
“是！”
周平立刻叫上两个信得过的手下，将软得像一滩烂泥的张凡拖走。
做完这一切，沈浪才重新转向众人，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笑意。
“大家继续练，不用管这种小插曲。”
“有我在这里，没人能在合欢宗的地盘上，伤到你们一根汗毛。”
他的话，给了在场所有弟子一颗定心丸。
一时间，众人看着他的目光，除了敬畏之外，又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信赖和归属感。
回到听雪峰洞府。
隔绝阵法开启。
沈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走到被扔在地上的张凡面前，蹲下身。
夜凝站在他身后，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他的灵识之海，被一种外来意志临时占据，术法施展完毕后，那股意志已经撤离。”
“也就是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可以这么理解。他只是一个被远程操控的，一次性‘工具’。”
沈浪伸手，探入张凡的怀中。
他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一件东西。
那不是令牌，也不是什么信物。
而是一枚用兽骨打磨成的，最普通不过的护身符。
外门弟子几乎人手一个的东西。
但在沈浪和夜凝的感官中，这枚普通的护身符，却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阴冷气息。
那气息，与那日从“万魔殿”深处投来的窥视，同出一源。
沈浪将那枚骨符，放在眼前。
他没有用灵力去探查。
他只是将自己与夜凝融合后的，那一丝属于“钥匙”的本源气息，小心翼翼地，覆盖了上去。
嗡。
骨符轻轻一震。
一行极其细微的，由魔气构成的符文，在骨符的内侧，一闪而逝。
【一号探针，测试失败。】
【‘容器’周边防御等级，超出预估。】
【‘钥匙’已具备主动反击能力。】
【启动第二方案。】
看着那几行迅速消散的魔气符文，沈浪缓缓站起身。
原来如此。
这不是刺杀。
这只是一次……试探。
一次用人命作为耗材的，冷酷无情的性能测试。
而他，沈浪，和夜凝，就是被测试的对象。
洞府内，一片寂静。
沈浪看着地上那个依旧昏迷，已经沦为废人的张凡，许久没有说话。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者惊骇。
只有一种冰冷到极点的，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般的平静。
许久，他才轻声开口，像是在问夜凝，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说，他们下一个，会怎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