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森林,瞬间失去了它最后一点静谧。
原本清晰的林间空地,被一层突如其来的浓雾笼罩。那些参天古木的轮廓变得扭曲而诡异,仿佛活了过来,伸出无数狰狞的枝丫。
杀手们骇然发现,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远,明明近在咫尺的同伴,转眼间就隔着重重叠叠的幻影,看不真切。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这是一个阵法!一个他们事先毫无察觉,早已布置妥当的绝杀大阵!
“慌什么!不过是幻阵!合力破开一个方向!”杀手头领还算镇定,厉声喝道,试图稳住军心。
一名杀手应声而动,他双手结印,一道凌厉的黑色刀芒凝聚成形,恶狠狠地朝着一个方向劈去!
然而,刀芒飞出数丈,竟诡异地拐了个弯,绕过一棵大树,最终“噗”的一声,砍在了另一名杀手的护体魔气上。
那个被误伤的杀手惊怒交加:“你干什么!”
“我……我没有!”出手的杀手也懵了。
就在他们内乱的瞬间,一道白色的影子,如同一缕不沾染任何烟火的清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一名杀手身后。
那名杀手全身汗毛倒竖,刚刚察觉到危险,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夜凝的指尖,已经轻飘飘地印在了他的后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灵力波动。
那名杀手的身体剧烈一颤,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他的修为,他苦修数十年的魔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在这一瞬间泄得干干净净。
他没死,但比死更难受。他成了一个废人。
这无声无息的致命一击,比任何狂暴的攻击都更让人胆寒。
“第一个。”
沈浪不知何时,已经从储物戒里掏出了一张太师椅,悠哉地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手里还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灵茶。
他吹了吹茶水的热气,像个看戏的票友,懒洋洋地点评。
“凝儿啊,你这一下太利索了,观众都还没看清呢。下次慢一点,给他们一点反应的时间,不然多没意思。”
话音未落,夜凝的身影再次闪动。
她完全将阵法当成了自己的领域,每一次移动都踩在最不可思议的节点上。一名擅长隐匿的杀手刚刚遁入阴影,下一秒,他藏身的阴影下就冒出无数藤蔓,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夜凝的身影浮现,又是一指点出,废掉了他的丹田。
“第二个。”沈浪呷了口茶,“哎,这个用毒的,太猥琐,藏头露尾,不成大器。差评!”
恐慌彻底蔓延开来。
夜凝的存在,就像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死神。她的每一次出手,都精准、高效,不带一丝情感。她不杀人,却比杀人更残忍。她是在收割他们的未来,收割他们作为修士的一切。
而另一边,那个该死的沈浪,竟然还在那里品茶点评!
“哎,你这招黑虎掏心,力道够了,但角度偏了三度,打歪了,差评!”
“啧啧,这位兄弟,你逃跑的姿势不错,很有我们合欢宗的风范,可惜,方向反了。”
“第三个。”
“第四个。”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场单方面的、充满戏谑与羞辱的虐杀。
当场中还能站着的杀手只剩下寥寥数人时,夜凝停下了动作,冰冷的白色身影静立在迷雾中,无形的压力却比之前更甚。
沈浪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踱步走到浑身发抖的杀手头领面前。
他笑眯眯的,像个邻家大哥一样亲切。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是姓钱的,还是你们那个什么万魔殿?”
杀手头领死死地盯着沈浪,那张俊美带笑的脸,在他看来比恶鬼还要恐怖。他怨毒地啐出一口血沫,嘶吼道:“你休想从我这里知道任何事!万魔殿的勇士,没有孬种!”
话音刚落,一股狂暴而混乱的灵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他要自毁魔婴,与敌人同归于尽!
“哎,怎么还急眼了呢?”
沈浪惋惜地摇摇头,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响声中,夜凝动了。
她的指尖亮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幽光,在杀手头领的自毁禁制彻底爆发前,如同一根最精密的探针,瞬间侵入对方的识海。
那股即将爆炸的狂暴能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然后飞速消散。
杀手头领的动作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识海中,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种子,一颗纯粹由恐惧构成的种子。
下一刻,种子发芽了。
他看到自己被无穷无尽的妖兽撕咬,每一寸血肉都被啃食,但神智却无比清晰,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他又看到自己坠入幽冥血海,被亿万冤魂拉扯,灵魂被一点点磨灭。
他看到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在他面前被残忍虐杀,看到了自己最害怕的场景被无限放大……
这些都不是幻觉,而是夜凝通过刺激他的恐惧中枢神经,让他自身产生的、最真实不虚的感受。
“啊——!!”
杀手头领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他抱着头在地上疯狂打滚,涕泪横流,状若疯魔。
在这种源自灵魂深处、被无限放大的恐惧折磨下,任何坚固的心理防线都会瞬间崩溃。
不过十几息的时间。
“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停下!!”杀手头领彻底崩溃了,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都吼了出来。
“是……是林风!是林风大人调动我们来的!”
“我们的任务不是杀死你们!殿主有严令,在……在天魔降世计划完成前,绝不能毁掉‘容器’!”
“我们的核心任务,是试探你们的实力,然后……活捉你们回去!”
容器?
沈浪的脑子转得飞快。
万魔殿对他们这对完美的“容器”和“钥匙”志在必得。
这反而成了他的护身符!
只要那个什么天魔降世计划没完成,万魔殿高层就不敢真的弄死他。他们只会想方设法地活捉。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浪得更彻底了!
沈浪的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他走到一个被打断了一条腿、但伤势相对最轻的杀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然后,他一脚踩下。
“咔嚓!”
那名杀手的另一条腿,也被他干脆利落地踩断了。
在对方惊恐的尖叫中,沈浪又“一不小心”地,将一枚疗伤丹药“掉”在了他的嘴边。
“哎呀,手滑了。”
沈浪做完这一切,对夜凝使了个眼色。
夜凝会意,阵法的一角,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缺口。
那个双腿尽断的杀手,求生的本能让他看到了那个缺口,他甚至顾不上思考这是不是陷阱,强忍着剧痛,用双手疯狂地朝着那个缺口爬去,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片地狱。
看着那道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沈浪满意地点点头。
他对夜凝说:“传话的内容我都想好了。”
“就说,我沈浪,遭到了‘钱长老勾结的魔头’的伏击,虽然侥幸逃生,但已经身受重伤,几近垂死。”
“而你,为了保护我,也耗尽了元气,现在是我们两个最虚弱的时候。”
沈浪的嘴角咧开一个恶劣的弧度。
“是活捉我们,千载难逢的最好时机。”
……
合欢宗山门。
当沈浪的身影出现时,所有守门弟子都惊呆了。
昔日那个风流倜傥、衣衫永远整洁华丽的沈师兄,此刻浑身浴血,一身紫袍被撕得破破烂烂,他搀扶着同样“气息奄奄”的夜凝,脚步踉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他像是刚刚从修罗血场里爬出来一样。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从宗门内疾驰而来,落在山门口,正是执法堂长老钱坤。
钱坤看着沈浪这副惨状,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成了?真的成了!
但他面上却装出一副关切备至、震惊万分的模样,快步上前:“沈师侄!你这是怎么了?是何人如此大胆,敢伤我合欢宗首席!”
沈浪抬起那张沾满“血污”的脸,看到了假惺惺的钱坤。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猛地推开夜凝,伸出颤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钱坤。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悲愤交加、响彻云霄的怒吼。
“钱坤!你竟敢勾结魔道,残害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