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坤倒下了。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沈浪环顾四周,将所有执法堂弟子的反应尽收眼底。
震惊,愤怒,然后是恍然大悟,最后,汇聚成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很好。
舆论的阵地,已经被他牢牢占领。故事的基调,已经由他亲手谱写。
他不需要再看夜凝,一个心念便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如同一个绝对精准的仪器,记录着这场由他导演的大戏的每一个数据。
沈浪缓缓抬起一只手。
这个动作并不张扬,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真相,不会因为恶人的昏厥而被掩盖。”
他清朗的论断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正义,更不会因为罪犯的狡辩而迟到。”
他微微侧身,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
“带人证。”
命令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两名身形魁梧的执法堂弟子立刻出列,大步走向林边,从几个看守的同门手中,粗暴地拖出了一个俘虏。
那是一名魔道修士,侥幸在刚才的能量余波中活了下来,但修为被封,浑身带伤。他被重重地摔在沈浪的脚边,抖得像风中的筛子。
他抬头,看到周围密密麻麻的黑甲修士,看到不远处人事不省的钱坤,一张脸瞬间惨白如纸。
沈浪做了一个让众人意外的动作,他蹲了下来,与那名俘虏平视。
这种姿态,非但没有消减他的压迫感,反而让那魔修感受到了更深层次的恐惧。
“别怕。”沈浪的口吻近乎温和,“我这个人,一向很讲道理。你只需要说实话,我就能保你一个痛快。若是说谎……”
他顿了顿,随意地指了指满地的尸骸。
“他们,就是你的榜样。”
那魔修浑身剧烈一颤,魂飞魄散地叫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很好。”沈浪站起身,重新恢复了仲裁者的姿态。他一指昏迷的钱坤。
“你可认得他?”
魔修的头猛地转向钱坤,双目圆瞪,是恐惧也是辨认。他疯狂点头:“认得!认得!他就是……他就是钱长老!”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沈浪的问话不紧不慢,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砖,为钱坤的罪名添砖加瓦。
“他找上你们万魔殿,所为何事?”
“他……他说合欢宗内部将有大变,他需要我们万魔殿出手,帮他铲除异己!”魔修竹筒倒豆子般吼了出来。
“铲除异己?”沈浪重复了一遍,音量恰到好处地拔高,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这后山之中,除了他自己的人,还有什么异己?”
魔修只迟疑了一瞬,便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是您!沈浪师兄!他说您是他的心腹大患,是他掌控宗门的最大阻碍!他让我们万魔殿的人伪装成他的心腹,设下埋伏,就是为了引您来此,将您格杀!”
轰!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在场的执法堂弟子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胸中的怒火,从之前对“勾结魔道”这个模糊概念的愤怒,瞬间找到了一个具体而尖锐的靶子。
钱长老要刺杀的,是沈浪师兄!是刚刚洞悉阴谋,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
一股实质般的集体怒意,化作沉重的杀气,笼罩了整片山林。
沈浪没有立刻说话,他任由这股怒火发酵,升腾。
时机差不多了,他才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也是这个故事里最关键的逻辑节点。
“那为何,最后死的却是他自己的心腹?”
那名魔修脸上浮现出一种被欺骗后、令人信服的怨毒,他凄厉地哭喊道:“我们被骗了!他骗了我们!他说的是引您来此,可等我们到了,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是他设下的另一个陷阱!他想把我们和他的心腹……一同灭口!”
“他用自己的心腹当诱饵,想把我们万魔殿前来支援的人一网打尽!这个老匹夫,他根本就没想过要遵守约定!”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
一个心狠手辣的宗门长老,为了扫清障碍,不惜牺牲自己的亲信,去坑杀请来的“盟友”。这完全符合一个野心家、阴谋家的行为逻辑。
它完美地解释了眼前的一切。
解释了钱坤的人为什么会死。
解释了魔道修士为什么会死。
解释了双方为什么会打得你死我活。
这根本就是一场黑吃黑的内讧,而主导者,就是钱坤!
至于沈浪师兄,他则是在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他洞察了一切,并设下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天罗地网,将所有恶人一网打尽!
逻辑闭环了。
故事完美了。
弟子们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狂热的信服。他们望向沈浪的视线,已经带上了对神明般的敬畏。
这位师兄,不仅实力深不可测,智谋更是近乎于妖!
“物证呢?”沈浪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一名执法堂小队长立刻上前一步,高声禀报:“启禀沈师兄!我们在刘执事的储物袋中,发现了这个!”
他双手呈上一块漆黑的、扭曲的木牌,上面刻着隐晦的魔纹,正是万魔殿的传讯令牌。
当然,这块令牌是夜凝在几分钟前,神不知鬼不觉“放”进去的。
但在场的人,谁会知道?谁又会在乎?
沈浪接过令牌,将它高高举起,让月光照亮上面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邪异气息。
“人证在此,物证在此。”
他的声音,如同法官敲下了最后的法槌。
“钱坤,勾结魔道,意图谋反,残害同门,罪证确凿!”
“不……”
一声微弱、沙哑的呻吟,从那个深坑中传来。
钱坤醒了。
他苏醒得恰到好处,刚好听见了那名魔修对他声泪俱下的指控,刚好看到自己最信任的下属遗物中,出现了那块该死的魔道令牌。
他看到了弟子们投向他的,那种混杂着鄙夷与仇恨的眼神。
他看到了沈浪,那个沐浴在月光与荣光之下的年轻人,正在坦然接受着所有人的顶礼膜拜。
他全懂了。
这不是栽赃陷害。
这是对他名誉的公开处刑。沈浪不仅要他的命,更要将他一生的功绩全部抹杀,把他钉在合欢宗历史的耻辱柱上,然后踩着他的尸骨,登上权力的巅峰。
每一句证词,都是谎言。
每一件证物,都是构陷。
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巨大的舞台,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扮演着那个注定要身败名裂的小丑。
“是你……”
他想抬起手,指向那个真正的魔鬼。
“是你……陷害……我……”
他喉咙尽毁,发出的声音比蚊蚋还轻。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想听。
他只能绝望地看着,那个主宰了他命运的年轻人,缓缓向他投来视线。
沈浪低头俯视着他,俊美的脸上满是沉痛与惋惜。
“钱长老,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句诛心之问,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击碎了钱坤最后一丝神智与求生的欲望。
无边的愤怒、屈辱、绝望,还有那股足以焚烧神魂的怨毒,轰然冲垮了他最后的防线。
“噗——!”
又一道血箭喷涌而出,颜色黑得发紫。他的头重重向后一仰,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那轮见证了他彻底败亡的明月。
这一次,他是真的死过去了。
山林,重归寂静。
大戏落幕,尘埃落定。
沈浪不再看那个已经沦为废人的长老,他把注意力投向了棋盘上剩下的棋子。
重伤濒死的万魔殿护法。
满脸死灰的林风。
一名弟子上前一步,手按剑柄,恭敬地请示:“沈师兄,这两个魔头,如何处置?”
杀了?
太简单,也太浪费了。
他们活着,远比死了更有价值。
沈浪的唇边,溢出一丝无人能懂的,充满兴味的弧度。
“绑起来,带回去。”
他顿了顿,视线在两名俘虏身上扫过,他们不约而同地绷紧了身体。
“我要亲自打开他们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还藏着多少万魔殿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