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土地,是活的。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沈浪的脑海中浮现。
他伸出手,贴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那种奇异的共鸣感更加清晰了。他体内正在不断流失的天魔本源之力,正被这山体,这大地,以一种极其缓慢却不容拒绝的方式,汲取、吞噬。
这感觉,很不好。
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发现自己脚下不是坚实的河床,而是一片能将他拖入更深处的流沙。
“这地方有古怪。”沈浪收回手。
“分析:此地岩层结构蕴含微量天魔残骸。我们的力量源于天魔之心,与其同源。能量从高浓度向低浓度区域自然传导,属正常物理现象。”夜凝的神念平静无波,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
“正常个鬼。”沈浪忍不住吐槽,“我们现在是漏气的煤气罐,它就是那个点燃的炉子。再这么‘正常’下去,我们连点火星都剩不下了。”
“有办法阻止吗?”
“理论上,制造一个能量隔绝结界可以延缓流失。但构建结界所需能量,远高于当前流失速度。结论:得不偿失。”
沈浪靠着墙壁,感觉一阵心累。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他现在不仅是个漏气的煤气罐,还是个放在抽风机旁边的漏气煤气罐。
就在这时,他怀中一枚不起眼的粉色玉符,忽然震动了一下,并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是宗门特制的传讯玉符。
沈浪精神一振,连忙将其取出,注入一丝所剩不多的灵力。
玉符的光芒闪烁不定,一个焦急万分,夹杂着剧烈喘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沈……沈师兄!能听到吗?我是小翠啊!”
是执法堂的一个小师妹,沈浪有点印象,平时负责整理卷宗,胆子比兔子还小。
“能听到,说重点。”沈浪沉声道。
“出大事了!师兄你……你快跑!永远别回来!”小师妹的声音带着哭腔。
沈浪心里咯噔一下。
“万魔殿的‘天魔追杀令’……传遍了整个修仙界!现在……现在连正道联盟也……”
玉符的光芒一阵黯淡,声音戛然而止。
沈浪连忙再次输入灵力,玉符挣扎着亮起。
“……他们也发布了通缉令!叫什么‘荡魔檄文’!”
“说你是……是新的天魔宿主,勾结魔道,残害同门,罪大恶极……要替天行道!”
“放屁!”沈浪还没说话,他肩上昏迷不醒的古尘,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虚弱地靠着墙,闻言怒骂了一声,又牵动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浪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替天行道?”沈浪对着玉符冷笑,“他们是看上了我身上的‘天魔传承’吧。”
“师兄你怎么知道?”玉符那头的小师妹惊呼一声,“天剑门、太一门……好多名门正派的使者都来了我们山门口,嘴上说着要宗门交出你,协助他们‘除魔’,可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天魔之心’的下落!”
“他们说,此等魔物不能留于世间,必须由他们正道联盟共同封印净化。”
“呸!我听着都恶心!一群道貌岸岸然的伪君子!”
果然如此。
沈浪一点也不意外。
所谓的正魔之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不过是块方便擦手的遮羞布。
万魔殿是明着抢,打的是复仇和夺回圣物的旗号。
正道联盟是暗着偷,还要给自己立个“除魔卫道”的牌坊。
相比之下,他甚至觉得万魔殿那帮魔头,都显得更坦诚可爱一些。
“宗门现在怎么样?”这才是沈浪最关心的问题。
“很不好……”小师妹的声音低落下去,“护山大阵已经全面开启了。宗主和几位太上长老正在跟外面的人对峙。但……但来的人太多了。”
“不仅有正道联盟,还有好多闻风而来的散修和其他魔道势力。他们把我们的山门围得水泄不通,都想分一杯羹。”
“宗门里……也吵翻了天。有些长老说,说应该把你交出去,平息众怒,保全宗门……”
玉符的光芒再次剧烈闪烁起来,小师妹的声音变得无比急促。
“师兄!他们就是想要你身上的传承!你千万别信任何人!也别回来!宗主他们……能顶住!你活着,合欢宗才有希望!你……”
滋啦。
一声轻响,玉符的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块温热的石头。
能量耗尽了。
山洞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古尘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头,拳头砸在地上。
他出身散修,无牵无挂。但沈浪不同,合欢宗是他的根。
现在,这根因为他,正在被无数贪婪的豺狼包围。
夜凝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她的神念中,第一次出现了非数据化的,一种名为“麻烦”的情绪波动。
沈浪把玩着那块失去光泽的玉符,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被整个世界追杀,他不在乎。
他被骂成魔头,他甚至觉得有点带感。
但合欢宗被围,宗门因为他而陷入分裂和危机,这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他在宗门里虽然表现得咸鱼,但那是他的家。一个可以让他安心偷懒,安心当个废物的地方。
现在,有人要拆了他的家。
“分析:回归宗门,生还概率为17.3%。留在外界,独自面对追杀,三个时辰内被发现的概率为89.5%。我们的力量正在持续流失,十二个时辰后,战力将跌落谷底。”
夜凝冰冷的数据,陈述着一个绝望的事实。
回去,是九死一生。
不回,是十死无生。
“呵。”
沈浪忽然低笑了一声。
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筋骨。
“凝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转过身,看向山洞外那片暗红色的,死寂的天地。
“我们把这个漏气的煤气罐,直接扔到那帮伪君子的厨房里去?”
“引爆它。”
夜凝的神念停滞了一瞬。
“风险评估:极高。成功率:低于3%。”
“那不还是有成功的可能吗?”沈浪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却又带着几分疯狂的笑容。
他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既然全世界都想让他死,那在死之前,怎么也得拉几个垫背的,最好能把桌子也给掀了。
他看向同样站起来的古尘,扔过去一瓶丹药。
“疗伤,准备上路。”
古尘接过丹药,愣愣地问:“去哪?”
沈浪的目光,投向了合欢宗所在的方向,穿透了无尽的空间。
“回家。”
“回去告诉那帮老东西和外面那群杂碎。”
“我的人,我的东西,谁也别想碰。”
“谁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