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僵硬的弧度，只维持了不到一秒，便在夜凝尚不熟练的控制下崩塌了。
“自己”的脸，重新恢复了那种绝对零度的平静。
但沈浪脑海里翻腾的无数吐槽，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那张熟悉的俊脸，看着那张脸上刚刚出现过，又瞬间消失的，一个堪称程序错误的“微笑”。
那是什么？
是bUG吗？
是她解析了我的记忆数据后，试图模仿“喜悦”这个情绪指令，结果导致的面部肌肉控制模块紊乱？
沈浪的脑子飞速运转，试图用他那套歪理来解释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
可不知为何，他的灵识之海深处，那片由无数骚话和吐槽构成的“数据海洋”，此刻却风平浪静。
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暖流，从那片海洋的底层，缓缓升起。
“进食。”
“沈浪”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那勺温度完美的灵米粥，再次递到了他的唇边。
这一次，沈浪没有再抗拒。
他张开嘴，将那口粥含了进去。
轰！
一股温和却又磅礴的能量，瞬间从他的口腔中化开，顺着喉咙，直接涌入四肢百骸，最终汇入他那几近干涸的灵识之海。
那不是灵力。
而是一种更纯粹，更本源的生命能量。
他那因为过度消耗而疲惫不堪的灵魂，就这么被这股暖流轻轻包裹，每一缕神魂都在发出满足的呻吟。
舒服。
太舒服了。
这碗粥的效果，比他吃过的任何天材地宝都要来得直接，来得温润。
一口。
两口。
“沈浪”的动作精准而高效，一勺接着一勺，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就这么躺在床上，像个真正的废人，被“自己”一口一口地喂完了整碗粥。
当最后一勺粥下肚，沈浪感觉自己那被掏空的身体，重新充满了力量。
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有差距，但至少，他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
“我感觉……我活过来了。”
沈浪长出了一口气，从石床上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还有些僵硬的脖子。
“多谢款待啊，凝儿。”
他看向对面那个端着空碗的“自己”，习惯性地挂上了一丝不正经的笑。
“不过我有个小小的建议。”
“什么建议？”“沈浪”用他那毫无波动的腔调发问。
“下次求你别用我的脸做那种表情了。”沈浪一脸沉痛，“我辛辛苦苦经营了二十多年的风流浪子人设，差点就被你那一秒钟的僵硬微笑给彻底干报废了。”
“还有，别用我的身体走路！你那是什么姿态？要去参加宗门大比的阅兵式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合欢宗改名叫正气宗了！”
“以及……”
沈浪的吐槽模式一旦开启，就停不下来。
他正准备就“衣服的正确穿法”和“如何保持帅哥的慵懒气质”这两个核心议题展开长篇大论，对面的“沈浪”却忽然有了动作。
“他”将空碗放在一边，站了起来。
【指令确认。】
【执行‘主控制权’归还。】
在沈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的意识被从夜凝的身体里“拽”了出来，然后狠狠地塞回了自己那具刚刚恢复了些许活力的躯壳之中。
“我靠！”
沈浪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呼吸，以及自己身体里那股熟悉的，带点懒散的灵力。
一切都回来了。
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无比安心。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
夜凝，已经回到了她自己的身体里。
她依旧是一袭白衣，静静地站在那里，气质清冷，仿佛从未动过。
如果不是石床边那个空空如也的石碗，沈浪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感觉如何？”沈浪晃了晃脖子，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你的身体，很好用。”夜凝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并且直击要害。
沈浪的脸黑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我是问你，控制我的身体，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有。”夜凝点了点头，“你的灵力运转路径，有百分之十七的冗余。你的肌肉发力习惯，浪费了百分之二十三的动能。你的战斗本能，充满了大量非最优解的‘即兴发挥’。”
一连串冰冷的数据，从夜凝口中吐出。
沈浪听得脑仁疼。
“那叫随机应变！那叫战斗的艺术！你一个程序懂个屁！”他没好气地反驳。
“不过……”沈浪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招牌式的坏笑，“既然我们能换号，那是不是意味着，很多事情，会变得非常……方便？”
他的意念，在共同意识里，飞快地构筑了一个画面。
一个猥琐至极的招式。
猴子偷桃！
这是他压箱底的绝学之一，专门用来对付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屡试不爽。
【检测到低级趣味指令。】
夜凝的意念毫无波动。
【指令解析中……】
【动作模块构建完成。】
【最优路径规划完成。】
下一秒。
在沈浪还没来得及说“你试试”之前。
对面的夜凝，动了。
唰！
她的身影仿佛从原地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石室的另一端，正对着一面坚硬的石壁。
她保持着一个前倾的姿态，右手五指并拢成爪，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精准地停在了石壁前三寸之处。
快！
准！
狠！
没有一丝烟火气，却蕴含着一种极致的杀意。
沈浪那招原本充满骚扰和侮辱性质的下三滥招式，在夜凝的“优化”之下，赫然变成了一招足以瞬间洞穿金石，直取要害的恐怖杀招！
沈浪脸上的坏笑，僵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夜e凝的姿势。
这……这还是他那招猥琐的“猴子偷桃”吗？
这分明是“神龙掏心”！
“我……”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只是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夜凝不仅完美地复现了，甚至还将其优化到了一个他自己都无法企及的恐怖高度。
这配合，已经不是天衣无缝了。
这简直是把他的脑子，直接装在了夜凝的身体里！
“你的‘想法’，很有趣。”
夜凝收回了姿势，转过身，用她那清冷的声线，给出了评价。
“虽然逻辑混乱，缺乏美感，但往往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达成目标。”
沈浪听着这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是夸他呢，还是损他呢？
“行吧，算你识货。”他清了清嗓子，强行挽尊，“现在，轮到我了。”
“来点高级的，让我见识见识你这位‘最优解’大师的真本事。”
夜凝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浪。
下一刻。
一股庞大、复杂、精妙到极点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瞬间冲入了沈浪的灵识之海。
那是一套剑诀。
一套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剑诀。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吐纳，每一次灵力的运转，都充满了道的韵味，仿佛与天地至理完美契合。
这股信息流，没有经过他的大脑思考，而是直接涌向了他的四肢百骸！
沈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
他甚至没有去想，也没有去理解。
他的右手并指如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轨迹，在空中轻轻划过。
嗡！
空气中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他的脚步，开始以一种玄奥的韵律移动，时而后撤，时而前踏，每一步都恰好踏在了一个无形节点的中心。
他的身体，时而舒展，时而紧绷，灵力在他体内按照那套全新的，他自己完全陌生的路径高速运转。
优雅。
精妙。
完美。
沈浪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一个被神灵操纵的木偶。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动作，能感觉到灵力每一次流转带来的力量感，但他却无法主宰这一切。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一个在最佳观影位，欣赏着自己身体上演绝世剑舞的观众。
一套繁复无比的剑诀，行云流水般地被他“使”了出来。
当最后一个剑招收势，沈浪缓缓立定，指尖的剑气在空气中拉出一道久久不散的白色痕迹。
整个石室，都充斥着一股凌厉而纯粹的剑意。
“呼……”
沈浪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那股控制着他身体的“信息流”，缓缓退去。
他重新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但四肢百骸，却依然残留着刚才那套剑诀的肌肉记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只手，刚刚舞出了一套他可能要花一百年，都未必能领悟其皮毛的绝世剑法。
“这……这是你的剑诀？”他的嗓音有些干涩。
“不是我的。”夜凝摇了摇头，“这是我根据《化自在天魔经》的功法原理，结合你的灵力特性，推演出的，最适合‘我们’的剑诀。”
“我将其命名为……”
她顿了顿，似乎在检索一个合适的词汇。
“《同心剑诀》。”
沈浪的内心，被这四个字轻轻触动。
同心剑诀。
他提供猥琐的思路，她负责完美的执行。
她提供精妙的算法，他负责创意的发挥。
他们不再是两个人。
而是一个念头互通，能力互补，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整体。
一个完美无瑕的“圆”。
“这石室太小了。”
沈浪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体内那澎湃的力量，以及脑海中那套《同心剑诀》留下的深刻烙印，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油然而生。
他走到石室门口，一把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石门。
外面明媚的阳光，瞬间洒了进来。
“走，凝儿。”
沈浪回头，对着白衣胜雪的夜凝，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咱们找个宽敞点的地方，给那些想看我们笑话的长老们，好好表演一段什么叫‘双人合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