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眼睛。
那是深渊在凝视。
在神识被触及的瞬间，沈浪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
这不是恐惧，而是低等生命在面对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的存在时，本能产生的“格式化”冲动。
仿佛一个凡人骤然直视太阳，除了被灼烧殆尽，没有第二种可能。
【警告！遭遇超规格意志降临！】
【协议中断！正在切换至最高优先级战斗模式！】
【分析开始：目标意志结构……无法解析！数据模型溢出！正在重启……重启失败！】
夜凝的声音第一次在沈浪的识海中带上了一丝混乱，像一台超级计算机遇到了一个能让它cpU烧毁的逻辑炸弹。
“冷静点，不就是网卡了么，重启试试。”
沈浪的念头在自己的识海里嘀咕了一句，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那股几乎要将他神魂碾碎的压力。
没用。
那股宏大、古老、冰冷的意志，根本不理会他的小动作。它开始“展开”。
那片无垠的黑暗，就是它的身体。那成千上万的幽光，是它的感知器官。
在它们全部睁开的刹那，整个护法的识海都开始扭曲、崩塌。原本的血海被瞬间蒸发，那些由枉死者残魂构筑的精神壁垒，如同纸糊的一样，纷纷化为齑粉。
它们甚至连充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一股信息洪流，不，是知识的瀑布，夹杂着宇宙诞生之初的死寂与终结之时的哀嚎，朝着沈浪和夜凝的神识冲刷而来。
那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真实”。
在这股“真实”面前，任何个体的意志、记忆、情感，都显得那么渺小、虚假和可笑。
你会明白，你的爱恨情仇，你的毕生追求，都不过是宇宙尘埃的一次偶然翻滚。
然后，你会心甘情愿地放弃自我，融入这片宏大的“真实”之中，成为它的一部分。
这比任何精神攻击都更可怕。
它不毁灭你，它“同化”你。
“我靠……”
沈浪的神识剧烈波动，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褪色，那些鲜活的过往，正在变成一行行苍白无力的文字。
这是要被强制洗号了？！
“凝儿！想点办法！我可不想变成星际尘埃爱好者！”
【计算过载……正在尝试建立临时防火墙……】
夜凝的声音艰涩。
【防火墙建立失败。对方的攻击模式并非‘入侵’，而是‘展示’。我们无法拒绝‘观看’。】
“霸王条款啊这是！连个‘已阅读并同意’的选项都没有？”
沈浪的吐槽欲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强行按在椅子上看烂片的观众，而且这部烂片还自带精神污染，看完就会变成白痴。
就在这时，那股宏大的意志似乎“注意”到了沈浪这个格外活跃的“尘埃”。
一道幽光，从那万千光点中分离出来，锁定了沈浪的神识。
瞬间，沈浪的“视角”被强行切换。
他看到了一片死寂的星海，一颗颗恒星正在熄灭，一片片星云正在坍缩。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失去了维度。
一切都在走向终结，走向绝对的、永恒的“无”。
一种无边的孤寂与虚无感，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任何希望都是可笑的。
不如……就这样吧。
融入这片永恒的安宁。
“安宁个鬼啊！”
一个极度不和谐的念头，在沈浪即将沉沦的意识中猛然炸开。
“宇宙毁灭关我屁事？我下个月的房租……哦不对，我这个月的俸禄还没领呢！”
“合欢宗食堂的饭菜那么难吃，我还没来得及吐槽呢！”
“我新做的衣服还没穿几次，就这么没了多亏啊！”
这些念头，渺小、世俗、充满了烟火气。
它们与那宏大的“宇宙终结”图景格格不入。
就像在一首庄严的交响乐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刺耳的“v我50”。
那道锁定住沈浪的幽光，明显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一个正在思考哲学终极问题的圣人，被人当头泼了一盆洗脚水。
有效果！
沈浪精神一振。
他发现了华点。
这个所谓的上古天魔意志，逼格太高了！
它只会跟你聊宇宙、聊终结、聊虚无，这种宏大叙事。
但它似乎……没法理解鸡毛蒜皮。
“来啊！互相伤害啊！”
沈浪的神识开始疯狂输出。
“你知道股票熔断的痛吗？”
“你知道双十一凑满减有多难吗？”
“你知道甲方让你用五彩斑斓的黑是什么感受吗？”
“你知道……”
一个个充满了现代社会怨念的、具体而微的、毫无逼格的念头，被沈浪一股脑地丢了出去。
那道幽光闪烁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
它试图用更宏大的虚无来覆盖这些“垃圾信息”，但这些信息就像是代码里的病毒，它删不掉，也无法理解，只能让自己的运行越来越卡顿。
【……发现逻辑漏洞。】
就在这时，夜凝冰冷的声音重新响起，稳定得不带一丝波澜。
【目标意志体，存在于‘概念’层面。它的强大源于其定义的‘宏大’与‘终极’。】
【它无法处理‘无意义’的信息。】
【你的‘废话’，在它的逻辑框架内，属于无法识别的乱码，正在引发其底层规则的冲突。】
夜凝的分析一针见血。
“专业！”沈浪大喜，“说人话，我该怎么办？”
【继续。】
夜凝给出了简洁的指令。
【加大剂量。】
【我正在扫描它的结构，寻找因逻辑冲突而产生的结构性弱点。】
“得令！”
沈浪彻底放飞了自我。
他的神识不再抵抗那股虚无，反而主动迎了上去，然后开始在里面随地大小……咳，随地倾倒精神垃圾。
“今天中午吃什么？红烧肉还是酸菜鱼？这是个问题。”
“夜凝那家伙，是不是该给她涨点工资了？不对，她好像不花钱。”
“宗主那把椅子看着不错，不知道坐上去舒不舒服。”
“那个李长老，胡子那么长，上厕所的时候会不会不太方便？”
整个宏大的、死寂的、充满终极哲学思辨的黑暗空间里，充斥着沈浪一个人的碎碎念。
那成千上万的幽光，开始集体闪烁，明暗不定，宛如一片接触不良的灯海。
那股古老而尊贵的意志，似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烦躁。
它能理解生，能理解死，能理解存在与虚无。
但它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渺小的生命，在面对宇宙终结的“真实”时，脑子里想的却是午饭吃什么。
这不符合逻辑！
这毫无意义！
轰！
其中一片区域的幽光猛然熄灭，又猛然亮起，形成了一片剧烈的能量风暴。
【找到了。】
夜凝的声音精确地响起。
【坐标，玄黄-7493，庚金-2811。】
【该区域的‘概念’因无法处理‘选择困难症’与‘背后说人坏话’两种低级逻辑的冲突，出现了零点零零三秒的‘无定义’状态。】
【攻击那里！】
“好嘞！”
沈浪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瞬间收敛了所有杂念，将自己的神识凝聚成一点，所有的“骚话”和“吐槽”在这一刻不再是发散的垃圾信息，而是被压缩到了极致的、蕴含着“解构一切宏大”的终极武器！
“心意之剑！”
不，这不是心意之剑。
这是……
“杠精之剑！”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充满了“你说的都对，但中午吃什么”精神内核的剑光，无视了空间与时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夜凝报出的那个坐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也没有山崩地裂的巨响。
那道剑光刺入的瞬间，整个黑暗空间，那成千上万的幽光，那股宏大无比的意志……
都停滞了。
就像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被拔掉了电源。
咔嚓。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响起。
那片深邃的黑暗，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寸寸龟裂，露出了后面被掩盖的、真正的“东西”。
那不再是护法个人的记忆。
而是一幅烙印在他神魂最深处的，属于《化自在天魔经》的“出厂设置”。
一幅画面，在沈浪和夜凝的脑海中轰然展开。
那是一片无垠的黑色大地。
大地上，“生长”着无数的人。
他们盘膝而坐，神态安详，身上灵光流转，赫然都是修为不俗的修士。
他们不是在修炼，也不是在悟道。
他们只是……存在着。
像一片等待收割的麦田。
在大地的尽头，一个模糊而不可名状的巨大阴影，笼罩着一切。
它似乎在等待。
等待着这些“粮食”，长得更肥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