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古玉的震动,轻微得如同幻觉。
沈浪交叠架在桌案上的双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没有立刻去探查储物袋里的异样。
不急。
饭要一口一口吃,账要一笔一笔算。现在是享受胜利果实,以及……等待下一个挑战者上门的时间。
大殿里,幸存的执法堂弟子们已经动了起来。
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只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小心翼翼搬动尸体的沉闷声。
浓重的血腥味,正被一点点用水诀冲刷,但那股铁锈般的甜腻,早已渗入了每个人的鼻腔,乃至神魂深处。
这味道,将成为他们未来无数个夜晚的噩梦。
而制造了这场噩梦的男人,正瘫在宝座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敲着桌面,仿佛在催促他们快一点。
就在这时。
轰!
一股庞大厚重的威压,从执法堂的大门外,悍然压了进来!
这股威压与沈浪的霸道魔意不同,也与宗主的孤高杀意有别。它中正平和,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如同巍峨的山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刚刚才从沈浪的威压下缓过劲来的弟子们,齐齐闷哼一声,不少人腿一软,又差点跪了下去。
沈浪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
他抬起眼,看向大门口。
一个身穿灰色长老服饰,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缓步踏入殿门。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地板就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整个大殿都在随之轻轻颤动。
“孙长老!”
人群中,有人失声低呼。
孙元,合欢宗硕果仅存的几位老牌长老之一,化神巅峰修为,距离炼虚期只有一步之遥。他为人古板,最重规矩,在宗门内德高望重,连宗主平日里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他是钱长老那一派的人吗?
不是。
他谁的人都不是,他只认宗门的规矩。
而沈浪今天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把合欢宗几百年来的规矩,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孙元走到了大殿中央,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看宝座上的沈浪,而是环视着这满地的狼藉,和那些正在被拖走的、他曾经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
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
“无法无天!”
孙元终于开口,声音洪亮如钟,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
“沈浪!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力,在执法堂内,屠戮同门!”
他猛地转向沈浪,一双老眼怒睁,其中迸发出的精光,几乎化为实质。
“就算他们有罪,也该由执法堂审判,由长老会定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代宗门行刑!”
哦豁。
正主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boSS战。之前的刘冲,顶多算个精英怪。
沈浪从宝座上坐直了身体,但双腿依然嚣张地架在桌案上。
“孙长老,对吧?”他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年纪大了,火气不要这么旺盛。我这是在帮你清理门户,你应该谢谢我才对。”
“清理门户?”孙元气得笑了起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个靠着双修媚术上位的伶人,也配谈清理门户!”
“你目无尊长,残害同门,罪大恶极!今日,老夫就要替天行道,废了你的修为,将你打入镇魔塔,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未落,他那化神巅峰的灵力,已经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无数粉色的桃花瓣虚影凭空出现,带着靡靡之音,却又暗藏着致命的杀机。
这是合欢宗的看家本领之一,《万花迷神阵》。
被困入阵中者,会在无尽的幻境中沉沦,最终神魂被绞杀,肉身化为花肥。
剩下的执法堂弟子们,一个个面无人色,疯狂向后退去,生怕被波及分毫。
长老级别的战斗!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打架!
然而,身处阵法中心的沈浪,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甚至打了个哈欠。
“凝儿。”
他轻轻喊了一声。
夜凝的身影,从他身后,向前踏出了一步。
就只是一步。
她没有拔剑,只是伸出了一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对着那漫天飞舞的桃花虚影,轻轻一点。
嗡——
一股无形,却又纯粹到极致的寒意,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灵力对冲的光华。
那些妖娆的、带着靡靡之音的桃花瓣,在接触到这股寒意的瞬间,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凝固了。
然后,寸寸碎裂。
化为了最精纯的、无主的灵气,消散在空气中。
一指。
破了化神巅峰长老的杀招。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孙元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老脸,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无法置信的惊骇。
“这……这是什么功法……”
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如此霸道的灵力!
“老人家,说了让你别动气。”沈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嘲弄,“你看,闪到腰了吧?”
他终于动了。
但他没有站起来。
他只是对着孙元的方向,屈指一弹。
一道微不可察的,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气,脱指而出,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虚空。
孙元心中警兆大生!
他想也不想,立刻催动全身护体灵力,形成了一道厚达数尺的灵力护盾。
然而,那道黑气,却直接无视了他的护盾。
它不是物理攻击,也不是能量攻击。
它直接作用于神魂。
孙元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
无数个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我这么大年纪了,还争什么?”
“宗门烂了就烂了吧,关我屁事?”
“那个新来的女弟子,身段真不错……”
“今天中午吃什么?”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他一生坚守的道心,引以为傲的意志,在这一刻,被无数荒诞不经的杂念,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引以为傲的化神巅峰的修为,因为心神失守,变得紊乱不堪,灵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瞬息。
这个破绽,虽然只有一刹那。
但对于夜凝来说,足够了。
白影一闪。
夜凝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孙元的身后。
她依然没有拔剑。
只是并指如剑,在那一刹那,快如闪电地,在孙元后背的三个大穴上,各自点了一下。
“璇玑。”
“神道。”
“至阳。”
三声轻响,几乎连成了一声。
孙元身体剧烈一颤,那暴走的灵力,如同被扎破的气球,瞬间倾泻而出,又被夜凝的指力强行封锁,憋回了丹田之内。
噗通。
这位在合欢宗内威望极高的老牌长老,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浑身脱力,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被三指封印,此刻的他,与一个凡人无异。
三招。
从夜凝破阵,到沈浪精神攻击,再到夜凝封印修为。
不多不少,正好三招。
一位化神巅峰的强者,就这么……败了?
败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如此……屈辱。
大殿内,所有残存的弟子,都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砸得稀碎。
如果说之前斩杀刘冲等人,是雷霆手段,是杀鸡儆猴。
那么现在三招击败孙长老,就是无可辩驳的,绝对实力的碾压!
这是在向全宗门宣告:旧的时代,结束了。
沈浪这才慢悠悠地从宝座上站起身,踱步走到跪倒在地的孙元面前。
他蹲下身,看着这张写满了震惊、屈辱和茫然的老脸。
“孙长老,”他的话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规矩了吗?”
孙元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沈浪站起身,环视着下方那些噤若寒蝉的弟子。
“从今天起,在执法堂,我,就是规矩。”
他的话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规矩。”
“我的每一个决定,也都是规矩。”
“谁赞成?谁反对?”
无人应答。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绝对力量的臣服。
“很好。”沈浪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
他转身,重新走回宝座,坐下。
新王登基。
……
数个时辰后。
执法堂大殿已经焕然一新,血迹被清洗干净,连空气中都点上了宁神的熏香。
一份份整理好的玉简,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沈浪的桌案上。
这些,都是从钱长老及其党羽的洞府、储物袋里清点出来的遗产。
沈浪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
灵石、丹药、法宝、功法……数量之多,令人咋舌。不愧是盘踞执法堂多年的地头蛇,家底就是丰厚。
“把钱长老的私库藏品,单独拿给我看。”沈浪吩咐道。
很快,一名执事手捧着一个精致的储物手镯,躬身递了上来。
沈浪接过,神识探入其中。
里面的东西,比外面那些大路货要珍贵得多。各种天材地宝,甚至还有几件通天灵宝的残片。
他随手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摆在桌案上。
就在他拿起其中一件物品时,异变突生。
那是一尊巴掌大小的玄铁麒麟镇纸,雕工古朴,看起来平平无奇。
可在沈浪的手指触碰到它的瞬间,他腰间储物袋里,那枚一直安静待着的残缺古玉,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嗡!
桌案上的玄铁麒麟,也同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表面那些古朴的纹路,竟开始流转起淡淡的辉光。
沈浪心中一动,立刻从储物袋里取出了那枚残缺古玉。
当两件物品靠近的刹那。
璀璨的光芒,同时从古玉的缺口处,和玄铁麒麟的底部,绽放开来!
两股光芒在空中交汇,麒麟镇纸表面的纹路,与古玉上的纹路,竟严丝合缝地对应在了一起!
一股玄奥的信息,顺着光芒,涌入沈浪的脑海。
信物。
这是进入祖师秘境的第二件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