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手。
温润,有力,搭在了沈浪的肩膀上。
沈浪的意识已经是一片破碎的浮冰,在冰冷的黑暗之海里漫无目的地漂流。这只手,就像是一座突然从海底升起的灯塔,散发出不容抗拒的暖意。
另一只手,搭在了夜凝的身上。
然后,光出现了。
不是太阳的光,不是法术的光,而是一种源自他们三人身体最深处的光。
沈浪感觉自己被拉扯着,从那片濒死的寒冷中,被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那颗足以毁灭一切的黑色能量球,在距离夜凝不足一寸的地方停滞。它上面的毁灭气息还在疯狂涌动,却无法再前进分毫,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捏住。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谁?”
圣子那模糊的身影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里面充满了被打断的暴怒和一丝惊疑。
没有人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更加璀璨的光。
那道光芒以沈浪和夜凝为中心,轰然爆发。沈浪感觉自己那干涸龟裂的气海,被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温和而又霸道的力量瞬间注满。
这不是灵力。
这是一种……联系。
他“看”到了夜凝。
不是用眼睛,而是在一个更高的维度。他看到了她那片纯粹、死寂、空无一物的精神世界。而在那片死寂的中央,是刚刚燃尽了自己,只剩下一缕微弱残焰的意志之剑。
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
一片狼藉,乱七八糟。属于合欢宗的粉色力量和属于天魔功的黑色力量的残骸纠缠在一起,像是一个被炸毁的垃圾场。而在垃圾场的中心,是他那猥琐发育,但又坚韧无比的,属于“沈浪”的灵魂。
下一刻,那道温润的力量,像是一座桥梁,将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强行连接在了一起。
嗡!
沈浪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
他又感觉自己前所未有地完整。
夜凝那纯粹到极致,锋利到足以斩断规则的意志,涌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而他那历经百花,懂得如何取悦、如何交融、如何调和的合欢宗心法本源,也流淌进了夜凝那片冰冷的荒原。
冰与火。
斩断与纠缠。
毁灭与创造。
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在这一刻,通过那第三股力量的调和,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完美的统一。
身心合一。
原来是这个意思。
沈浪的脑子里闪过一丝明悟。这他妈……比看过的任何一本双修秘籍里描述的最高境界,还要离谱一万倍。
“你……”
圣子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他面前的这两个“蝼蚁”,气息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疯狂地纠合、升华。那不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是两种剧毒混合在一起,诞生了某种全新的,连他也感到心悸的物质。
他毫不犹豫,催动那颗被定住的黑色能量球,强行引爆!
“爆!”
然而,迟了。
就在他念头动起的瞬间。
在沈浪和夜凝共同的“视野”里,一柄剑的轮廓,缓缓成型。
那不是一柄实体剑。
它没有剑柄,没有剑刃,没有剑锋。它只是一道纯粹的“意”。
是以夜凝那斩断万物的决绝为骨。
以沈浪那洞悉人心,交融万物的魅术为血。
最终,由那第三股神秘力量点睛,赋予其“神”。
心意壁垒的攻击变体。
心意之剑。
沈浪甚至没有去想该如何“出招”。当这柄剑成型的时候,它就已经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它无视了空间,无视了能量,无视了那颗正在爆发的,足以将半个山谷都化为虚无的黑色能量球。
它只是出现了。
然后,斩落。
圣子浑身一僵。
他体表那由纯粹魔气构成的护体罡气,没有丝毫反应。
他身前那足以扭曲光线的空间壁垒,没有一丝涟漪。
那柄无形的剑,就那样穿过了他所有的防御,穿过了他的肉体,直接斩在了他那高高在上,自诩为“神”的灵魂本源之上。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圣子的方向传来。
那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
那是灵魂被切割时,发出的最原始的悲鸣。
他那模糊的身影剧烈地扭曲起来,像是被干扰的信号。无数黑色的魔气从他体内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又在半空中湮灭。
他受伤了。
前所未有的重创。
直击神魂!
那颗被他引爆的黑色能量球,也因为他神魂的重创而瞬间失控,能量逆冲,狠狠地炸在了他自己身上。
轰隆!
毁灭的光芒再次吞噬了一切。
但这一次,沈浪和夜凝却安然无恙。一道温润的光罩将他们笼罩,隔绝了所有的能量风暴。
光罩的来源,是那只手的主人。
沈浪终于有了一丝力气,他艰难地转动头颅,想要看看这位救命恩人到底是谁。
他只看到一个穿着朴素灰袍的背影。
那人没有理会他们,也没有去看爆炸的中心。
他的身形一闪,化作一道几乎无法捕捉的残影,冲入了还未平息的能量风暴之中。
他的目标明确得令人发指。
是圣子!
不,更准确地说,是圣子身上的某样东西。
能量风暴中,传来圣子更加虚弱和狂怒的咆哮。
“贼子!尔敢!”
下一瞬,灰袍人已经回到了原地,仿佛从未离开过。
他的手上,多了一枚古朴的,仿佛由青铜铸造的令牌。令牌之上,刻画着繁复而古老的纹路,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第三件信物!
沈浪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位神秘的盟友,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个!
他不是来救人的,他是来……虎口拔牙的!
他们三个,从头到尾,都是他用来创造机会的棋子和诱饵!
好家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结果后面还有个拿着弹弓的。
这修仙界,真是处处都是人才。
爆炸的光芒终于散去。
天坑的中心,圣子的身影再次显现。
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狼狈。华贵的长袍彻底化为飞灰,身体上布满了被能量灼烧和神魂之剑斩出的伤口,气息更是跌落到了一个危险的低谷。
他的一只手,正死死捂着胸口,那里,原本挂着信物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仅身受重创,连最重要的信物也被夺走。
死寂。
可怕的死寂笼罩着整个天坑。
圣子缓缓抬起头,那片模糊的面容下,透出的不再是暴怒,而是一种近乎凝固成实质的怨毒与疯狂。
他没有再去看那个夺走信物的灰袍人。
他的“视线”,穿过空间,死死地钉在了沈浪和夜凝的身上。
是他们。
是这两个他眼中的窃贼和碎屑,用那种诡异的合击之术,重创了他的神魂,才给了黄雀可乘之机。
“很好……”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你们……真的很好。”
他突然笑了。
那笑声诡异而癫狂,让沈浪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本座记住你们了。”
“用你们的灵魂,记住你们!”
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手,五指张开,狠狠一握!
“以我圣子之血,立下魔神之誓!”
“天!魔!咒!印!”
轰!
三道漆黑如墨的流光,从他体内爆射而出,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的极限。
灰袍人面色一变,立刻布下层层防御。
但那黑光,却和刚才的心意之剑一样,完全无视了任何阻碍。
噗!噗!噗!
三声轻响。
一道黑光,没入了灰袍人的体内。
另外两道,精准无比地,分别烙印在了沈浪和夜凝的眉心。
“呃!”
沈浪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一股灼烧灵魂的剧痛,从他的眉心传来。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刻进了他的神魂本源深处。那是一个由无数扭曲符文构成的,散发着无尽怨毒和邪恶气息的黑色印记。
它像一个坐标,更像一个枷锁。
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摆脱它的锁定。
“从今天起,上天入地,不死不休!”
圣子那怨毒到极致的宣告,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回荡在三人的灵魂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身影一阵晃动,再也无法维持悬浮,向着下方的天坑坠落而去。
但他坠落的半途中,一道血色的传送门凭空出现,将他的身体吞噬,消失不见。
“走!”
灰袍人低喝一声,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一手一个,提起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沈浪和夜凝,身上光芒一闪,瞬间从原地消失。
沈浪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那眉心处传来的,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点燃的灼痛之上。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飘过。
这波……好像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