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远处的轰鸣，法宝的对撞，元婴强者的怒吼，所有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变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噪音。
沈浪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
那枚属于宗主柳随风的传讯玉简，已经化为了最细腻的粉尘，从他的指缝间悄然滑落，被秘境中的罡风吹散，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完了。
合欢宗……完了。
内鬼。
长老会。
夺了宗主令。
护山大阵已破。
那一道道断续而绝望的讯息，像是一把把淬毒的刻刀，在他的神魂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刻画着这几个字。
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那个可以让他肆意躺平，可以让他安心当一条咸鱼的家，没了。
被一群他素来看不起，觉得只会争权夺利，脑满肠肥的蠢货，从内部给拆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从他心底最深，最黑暗的角落里，缓缓升起。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绝望。
而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暴怒。
一股无形的，漆黑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散开来。周围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温度骤降。
他脸上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收敛，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乎于麻木的冷漠。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深不见底，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只剩下纯粹的，化不开的墨色。
一直静静站在他身后的夜凝，忽然开口。
“警告。你的生命体征出现异常波动。”
“心率每分钟下降至三十次，灵力波动频率却在以几何级数飙升。你体内的天魔本源，正在被强制激活。”
“失控风险：百分之八十九。建议立刻切断与外界的灵力交互，进行自我封印。”
夜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在播报一段与她无关的数据。
但这一次，沈浪没有像往常一样吐槽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看向远处那片混乱的战场。
那个被他当成“导航犬”引走的圣子灵体，此刻正和那名剑宗的元婴强者打得天崩地裂。狂暴的魔气与凌厉的剑光交织在一起，将天空搅得一片混沌。
其他的势力，则像是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在战圈外围游弋，寻找着下嘴的机会。
一场由他亲手点燃的，无比绚烂的烟花。
多可笑啊。
他在这里导演着一场惊天大戏，算计着秘境里的所有人，自以为是棋手。
却不知道，自己的家，已经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失控？”
沈浪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笑。
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森然。
“不。”
他轻声说。
“我现在……前所未有的清醒。”
夜凝的处理器似乎因为这两个字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她无法理解这种逻辑。
沈浪没有给她分析的机会。
他抬起手，指向那混乱战场的中心，指向那道正在疯狂咆哮的血色魔影。
“凝儿。”
“我在。”
“重新规划目标。”
夜凝空灵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数据流。
“当前最优目标：规避所有冲突，寻找安全地点，等待秘境关闭或寻找其他出口。生存概率：百分之零点三。”
“错。”
沈浪的声音冷得像冰，“最终目标：返回宗门。短期目标：”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吞掉它。”
他指的是那道圣子的灵体。
夜凝的计算核心瞬间过载。
“方案不可行。目标为纯粹的魔源能量体，与你同源但性质狂暴。强行吸收，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一。神魂被能量撑爆，同归于尽的概率，高于百分之九十二。”
“那又如何？”
沈浪反问。
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夜凝从未见过的神态。
那不是算计，不是狡黠，不是慵懒。
而是一种纯粹的，疯狂的，不计任何代价的……偏执。
宗门没了。
师父可能也出事了。
他现在需要力量。
需要能够掀翻棋盘，杀光所有仇敌的力量。
而眼前这个由圣子神魂和魔源之心碎片融合而成的怪物，就是最快，也是最直接的“补品”。
至于风险？
他现在，最不怕的就是风险。
“我需要力量。”沈浪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非常，非常多的力量。多到足以让我回去，把那些老家伙的脑袋，一个个拧下来，当夜壶。”
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的杀气，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让人心寒。
夜凝沉默了。
她那堪比世间最精密法宝的计算核心，第一次无法给出一个最优解。
因为沈浪此刻的决策，已经完全超出了“逻辑”和“生存”的范畴。
那是一种纯粹由意志和复仇欲望驱动的行为。
“你若死亡，我的核心指令将无法完成。”片刻之后，夜凝给出了她的答案。
“我不会死。”
沈浪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至少，在把那些债讨回来之前，我死不了。”
“凝儿，你不是一直想‘取代’我吗？”
“现在，机会来了。”
“帮我。”
沈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如果我输了，我的一切，包括这具身体，这身修为，这道天魔本源，都是你的。”
“如果你怕了，现在就可以走。”
夜凝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空灵的眸子里，第一次映出了沈-浪此刻的样子。
冰冷，疯狂，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抬起了手。
一缕精纯至极的，带着太阴之力的白色灵气，缠绕在她的指尖。
行动，就是她最好的回答。
“很好。”
沈浪笑了。
笑容里，是尸山血海，是无尽的疯狂。
他不再逃跑，不再躲藏。
他调转方向，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瞬间攀升到了顶点。那股一直被他压抑在最深处的天魔气息，毫无保留地彻底爆发！
“既然他们都喜欢抢。”
“那就让他们抢个够！”
下一秒，他化作一道漆黑的流光，不再是向着无人区逃逸，而是笔直地，悍然地，朝着那片最混乱，最危险的战场中心，反冲了回去！
他的目标，正是那个已经杀红了眼的剑宗元婴，和那个只剩下本能与怨毒的圣子灵体！
“卧槽！那小子疯了？”
“他怎么回来了？！”
“他想干什么？自寻死路吗？”
沈浪这一个反向冲锋的举动，让所有正在观望的势力都懵了。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这个操作。
唯有夜凝，紧跟在他身后，同样化作一道白光。
她看着沈浪决绝的背影，那冰封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沈浪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惊愕。
他的眼中，只剩下那道狂暴的血色魔影。
那不是敌人。
那是他的……猎物！
“凝儿。”
他在急速的飞行中，头也不回地开口。
“忘了瓜子吧。”
“咱们……去收点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