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殿新圣子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化作滚滚音浪,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合欢宗的群山之间。
“交出沈浪!”
“交出沈浪!”
“交出沈浪!”
演武场上,刚刚还因为恐惧而乱作一锅粥的数万弟子,在这一刻,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高台之上。
那个刚刚还意气风发,宣布“我的规矩就是规矩”的男人。
沈浪。
恐慌并没有消失,它只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是他……都是因为他!”
人群中,不知是谁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里的一点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对!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杀了天剑门和万魔殿的人,我们怎么会惹上这种灭顶之灾!”
“圣子?什么狗屁圣子!他就是个灾星!”
“宗主!把他交出去吧!我们不想给他陪葬啊!”
“交出沈浪!保全宗门!”
“交出沈浪!保全宗门!”
刚刚还山呼海啸般高喊着“圣子威武”的同一群人,此刻,用同样狂热的姿态,喊出了截然相反的口号。
人心的转变,就是如此迅速,如此现实。
前一刻,他们愿意为沈浪描绘的宏伟蓝图献上忠诚。
下一刻,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他们就毫不犹豫地想把这位“蓝图设计师”献祭出去,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
高台之上,那位之前就被宗主呵斥过的太上长老,此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浪,对宗主泣声道:“宗主!你听到了吗!这是民心所向啊!”
“为了一个沈浪,搭上我合欢宗数万年的基业,值得吗?!”
“只要交出他,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我们的二流宗门,我们还可以继续左右逢源……”
宗主的身体晃了晃,一张脸毫无血色。
他看着台下那些群情激奋的弟子,又看了看身边这位苦苦相劝的长老,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沈浪身上。
那个年轻人,依旧站在那里。
面对着宗门内外的双重声讨,他甚至连姿势都没换一下,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仿佛眼前这场足以决定数万人命运的剧变,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凝儿,你听见了吗?”沈浪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刚好能让身边的人听清。
“他们说我是灾星。”
夜凝的分析一如既往的精准冷静:“根据当前宗门弟子的语言模型分析,‘灾星’、‘扫把星’、‘祸害’,是你当前被关联频率最高的前三个词汇。你在宗门内的支持率,已于十五秒内,由百分之九十八的峰值,跌至百分之零点三。”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顺便,这百分之零点三,主要由李玄和他带领的执法堂弟子构成。他们脑干被植入了忠诚钢印,不受外界情绪影响。”
沈浪:“……”
这天聊得,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夜凝陈述着事实。
“担心什么?”沈浪掏了掏耳朵,“担心他们把我交出去?”
他嗤笑一声。
“就凭他们?”
就在这时,另一道清朗却又无比高傲的声音,从阵外传来,压过了万魔殿圣子的叫嚣。
天剑门的凌剑尘,向前一步。
他白衣胜雪,背负古剑,整个人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利剑,锋芒毕露。
“合欢宗宗主,以及诸位长老,请听我一言。”
他的声音清越,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正气。
“我等今日前来,并非有意与合欢宗为难。”
“只因此獠沈浪,心性狠毒,滥杀无辜,先是残杀我天剑门弟子,后又与魔道妖人为伍,屠戮万魔殿修士,此等行径,人神共愤,已然堕入魔道!”
“我正道联盟,以匡扶天下正义为己任,绝不容许此等魔头存于世间!”
“还请合欢宗明辨是非,莫要为了一颗老鼠屎,坏了满锅汤。只要你们交出沈浪,我凌剑尘可以保证,我正道联盟大军,立刻退兵,绝不伤你合欢宗一草一木!”
如果说万魔殿圣子的威胁是赤裸裸的死亡恫吓,那凌剑尘这番话,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诛心之剑。
他直接给沈浪扣上了“魔头”的帽子,将这次围攻定义为“除魔卫道”的正义之举。
更是将合-欢宗摆在了一个“是与非”、“正与魔”的抉择路口。
是选择包庇一个“魔头”,与天下正道为敌,然后被万魔殿的怒火一起吞噬?
还是选择“大义灭亲”,交出沈浪,换取正道联盟的谅解与宗门的保全?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
是送命题。
“宗主!你听见了吗!连天剑门的凌天骄都这么说了!”那名太上长老几乎要跪下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啊!”
“交出他!快交出他!”
台下的声浪,更加汹涌了。
一些弟子甚至开始试图冲击高台,想要亲手将沈浪拿下,献给外面的大军。
李玄脸色铁青,带着执法堂弟子组成人墙,死死拦在前方,与那些往日的同门怒目相向。
整个宗门,彻底分裂。
宗主嘴唇哆嗦着,他望向沈浪,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与哀求。
他不想放弃沈浪,可他同样背负着整个宗门的存亡。
这压力,太大了。
大到足以压垮任何一个人。
“沈浪……”宗主的声音干涩无比,“要不……你先暂避锋芒?入我宗门禁地,等风头过了……”
他终究还是说不出“把你交出去”这句话。
“暂避锋芒?”沈浪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转过头,看着宗主,笑了。
“宗主啊,你觉得,他们是傻子吗?”
“今天他们能为了我兵临城下,明天就能为了别的借口来。这山门,一旦为外力所破,就再也关不上了。”
“你今天退一步,明天就得退一百步,直到退无可退,被人踩进泥里。”
沈浪的每一句话,都轻轻的,却又重重地敲在宗主的心上。
他当然懂这个道理。
可是,懂,不代表能做到。
“可我们……没有别的路了。”宗主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谁说的?”
沈浪的笑意,忽然变得有些玩味。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宗门内部的这场闹剧。
他的视线,越过那些或惊恐、或愤怒、或乞求的脸,穿过那摇摇欲坠的护山大阵光幕,落在了外面那两个不可一世的年轻人身上。
凌剑尘。
还有那个什么万魔殿的新圣子。
真是年轻啊。
年轻人,总是这么气盛,这么自以为是,这么喜欢站在道德和力量的高地上,俯瞰众生。
也这么容易,被激怒。
沈浪忽然觉得,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似乎在构思着什么。
然后,他动了。
在数万道复杂的注视下,他闲庭信步般,一步一步,走向高台的最前方。
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落下,都让演武场上的喧嚣,减弱一分。
那股原本已经溃散的气场,又重新凝聚在了他的身上。
一种无法言喻的、混杂着狂傲与从容的气度,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他一直走到高台边缘,距离下方那些叫嚣着要“献祭”他的弟子,不过数丈之遥。
他停下脚步,低头,俯瞰着他们。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
他的神态,平静得有些可怕。
他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吵死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魔力,让整个演武场,瞬间鸦雀无声。
紧接着,他抬起头,望向大阵之外。
“两位。”
沈浪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护山大阵的屏障,传到了凌剑尘和那名魔道圣子的耳中。
“指名道姓地要找我,现在我出来了。”
“不如,我们换个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