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在旧货市场的角落里发现了那台相机。
它被随意地扔在一个堆满破铜烂铁的摊位上,机身是黑色的金属,蒙皮有些剥落,带着岁月的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镜头——黄铜材质,深邃得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上面刻着一圈看不懂的符文。
“老板,这个怎么卖?”林夕拿起相机,手感沉甸甸的,透着一股凉意。
摊主是个眯着眼睛的老头,瞥了一眼:“嘿,这老家伙啊...五百块,拿去玩吧。”
“能用的吗?”
“谁知道呢,捡来时就那样。里头好像还有卷胶卷没拍完。”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听说这相机挺邪门的,专拍不该拍的东西。”
林夕是摄影系的学生,对老相机有种执着的爱好。他付了钱,带着这台颇具神秘感的相机回到了租住的老公寓。
相机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款式,品牌模糊不清。林夕仔细清理后,发现相机底部刻着一行小字:“捕光捉影,慎用之。”
他试着操作,相机机械结构居然依然灵活。透过取景框看出去,世界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褐色,带着一种怀旧的质感。
公寓很旧,隔音很差。隔壁住着个很少出门的怪人,晚上总能听到那边传来奇怪的声响。
第一晚冲洗出来的照片让林夕愣住了。
他明明只对着窗外拍了几张街景,但冲洗出来的照片上,每张都有一个模糊的白影出现在角落——像是个穿着旧式裙子的女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最诡异的是,其中一张照片的背景里,赫然拍到了对面楼的一个窗户——窗帘拉着,但缝隙中似乎有一只眼睛正在向外看。林夕记得很清楚,对面那户人家出国半年了,房子一直空着。
“可能是双重曝光或者镜头反射吧。”林夕自我安慰道,但心里总有些不安。
第二天,他决定试试拍人像,请来了模特系的女友小雨。
拍摄过程中,相机突然卡住了。林夕低头检查时,无意中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伴随着小雨轻微的惊呼。
“怎么了?”林夕问。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冷。”小雨揉着胳膊,“好像有人在我脖子后面吹气似的。”
当晚冲洗出来的照片让林夕脊背发凉——照片上的小雨笑容灿烂,但在她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一只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那身影的轮廓,像极了之前照片中的白影女人。
更可怕的是,随着照片慢慢显影,那个黑影似乎在逐渐变得清晰。
小雨看到照片后吓得脸色惨白,当场提出分手:“林夕,你这相机有问题!我不要再和这东西有任何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林夕发现自己拍出的照片越来越诡异。
他拍空房间,洗出来的照片上会出现家具被移动过的痕迹;他拍街景,照片角落里总会多出几个模糊的人影;他甚至尝试拍自己的自拍,结果洗出来的照片上,他身后总是站着那个白影女人,一次比一次清晰。
最后一次自拍中,那个女人几乎完全清晰了——穿着四十年代的旗袍,面容惨白,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她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林夕的后颈。
林夕吓得把相机锁进了柜子。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他开始在现实中看到那个旗袍女人——在眼角的余光里,在转瞬即逝的反射中,甚至半夜醒来时,会发现她站在床尾,静静地盯着他。
公寓里的怪事也越来越多:水龙头会自己打开流出铁锈色的水;电器莫名开关;温度突然下降...
最可怕的是,他开始“丢失时间”——明明在书房修图,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在暗房里冲洗根本不记得拍过的照片。照片上都是同一栋公寓的不同角落,像是某种系统的记录。
一天,他在这种“失神”状态下洗出一组照片,赫然是隔壁那个怪邻居的房间内部——肮脏混乱,墙上贴满了各种女子的照片,有些被画上了红叉。角落里,似乎有一块地板被撬开过,下面露出某种布料的一角。
林夕惊醒后,发现自己手中还拿着一张照片:是从隔壁窗户角度拍摄的他自己的房间,照片中的他正在睡觉,而那个旗袍女人就站在他床边,低头看着他。
他意识到,这台相机不是在记录现实,而是在揭示某种隐藏的真相——关于这栋公寓,关于隔壁邻居,关于那个如影随形的旗袍女人。
调查开始了。
林夕先从相机本身入手。他在图书馆查到,这种型号的相机是二战时期德国制造的限量版,专门用于“灵异现象研究”,据说能捕捉到非物质存在的影像。
相机底部的符文翻译过来是:“以光为牢,以影为食”。
更令人不安的是,关于最后一位知名使用者——一位纳粹时期的“超自然研究员”——的记录显示,此人于1945年失踪,失踪前声称自己“即将捕获最完美的灵体标本”。
林夕接着调查公寓的历史。管理处的老档案记载,这栋公寓建于1946年,前身是一栋被炸毁的别墅。1949年,一位旗袍裁缝在这里开设工作室,后来与工作室一起神秘消失。
最关键的线索来自一位老邻居:“你说那旗袍女人?哎哟,那是个悲剧啊。听说是个很有才华的裁缝,爱上了个有妇之夫,怀了孕后被抛弃。她想不开,就在工作室里上吊自杀了。”
“那...隔壁现在住的那位呢?”林夕问。
老邻居压低声音:“那个人啊...搬来有十年了。怪得很,从不与人来往。之前有几个女租客失踪,警察还来找过他,但没证据就走了。”
碎片开始拼凑起来:相机、旗袍女人、可疑的邻居...
当晚,林夕做了一个决定——他要主动使用相机,找出全部真相。
午夜时分,他拿出相机,对着自己的房间按下快门。闪光灯刺眼地一亮。
冲洗出来的照片上,房间角落里站着不止一个幽灵——除了旗袍女人,还有几个模糊的女性身影,都带着恐惧和痛苦的表情。她们全都望着同一个方向:隔壁。
下一张照片,林夕对准了隔墙。照片显示,墙体内似乎有东西——像是被砌进去的...
最后一张,他鼓起勇气对准镜子自拍。
照片慢慢显影:他身后站着所有幽灵,旗袍女人站在最前面,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而她正在指着——隔壁的方向。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接着是拖拽声和男人的咒骂。
林夕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下一个受害者会不会已经出现了?
他毫不犹豫地报警,然后拿起相机冲出门。
隔壁的门居然虚掩着。林夕推开门,看到终身难忘的一幕——邻居正拖着一个昏迷的年轻女子走向卧室,地上有一条麻绳和一块沾满污渍的地毯。
“你干什么!”林夕大喝。
邻居猛地回头,眼中充满疯狂:“多管闲事!”他扑了过来。
扭打中,相机摔在地上,镜头破裂。一股冰冷的旋风突然在房间里刮起,所有的幽灵显现在空气中,扑向了邻居。
邻居发出凄厉的惨叫,被无形的力量拖向那块被撬开的地板下方。地板下赫然是几具早已风干的遗骸,都穿着各种年代的女性衣物。
警察赶到时,只看到昏迷的林夕和那个被绑的女子,以及地板下可怕的发现。邻居消失了,只在现场留下一台破损的老相机。
结案后,公寓进行了彻底修缮。地板下的遗骸被确认是过去几十年里失踪的女性,包括那位1949年自杀的旗袍裁缝——她其实并非自杀,而是被当时的第一任房东杀害并隐藏。
相机被警方作为证物收走前,林夕偷偷取出了里面那卷未拍完的胶卷。
最后一张照片,是他昏迷前无意拍下的:幽灵们围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正在变得透明、消散。旗袍女人回头看向镜头,脸上不再是诡异的微笑,而是一种平静的释然。
她在消散前,似乎对镜头说了两个字。
林夕通过放大和增强,终于看清了那两个字:
“谢谢。”
一年后,林夕经过一家古董店,橱窗里陈列着一台老相机——和他那台一模一样。
鬼使神差地,他走进店里。
“哦,这款‘捕魂者’啊,”店主抚摸着相机,“很少见了。据说能拍到灵魂,甚至...能把它们释放出来。”
店主压低声音:“知道为什么叫‘捕魂者’吗?因为它最初被设计来捕捉灵魂做研究。但后来人们发现,它其实更能帮助那些被困的灵魂...只要有人愿意看到真相,并为之行动。”
林夕走出店铺,阳光明媚。
他偶尔还会想起那段经历,想起那些被困的灵魂,想起相机底部的那行字:“捕光捉影,慎用之。”
他现在明白了,相机从不是诅咒,而是一种责任——看见隐藏世界的责任,为无声者发声的责任。
晚上回到家,他做了一个梦:旗袍女人站在阳光下,微笑着向他挥手告别,然后化作光芒消散。
醒来后,林夕拿起自己的数码相机,第一次有勇气重新开始拍摄。
透过取景框,世界依然美好。
只是偶尔,在照片的角落,他会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晕——像是某个友好的灵魂,正在向他致意。
他知道,有些真相一旦被看见,就永远不会消失。
而有些责任,一旦承担,就会永远改变你。
但他不再害怕。
因为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看到幽灵,而是对现实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