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站在“安心公寓”307室门口,手里攥着的钥匙冰凉刺骨。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看的第八间房了。毕业即失业的窘迫,加上女友分手的打击,他的钱包和精神都濒临崩溃。眼前的这间房,是他唯一租得起的选择。
“怎么样?这价格在这地段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中介搓着手,脸上堆着过于热情的笑,“上任租客刚搬走,收拾得干净着呢。”
林夕推开房门。房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些,一室一厅,家具齐全,甚至还有台老式电视机。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消毒水和空气清新剂混合的怪味,怎么都散不去。
“就这吧。”林夕叹了口气,在合同上签了字。他没注意到中介接过合同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诡异神色,也没仔细看合同末尾那行极小字体印刷的附加条款:“乙方自愿承租,知晓房屋现状,租赁期内发生任何意外事件,与甲方无关。”
搬进来的第一晚,林夕睡得出奇地沉。连日的疲惫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直到半夜,他被一阵声音惊醒。
不是窗外车流,也不是隔壁吵闹。那声音很近,非常近——像是有人隔着墙壁,在用指甲一下下地刮擦着他卧室的墙纸。
嘶啦…嘶啦…
缓慢,固执,令人牙酸。
林夕瞬间清醒,屏息细听。
声音消失了。
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在黑暗中怦怦作响。
“听错了吧,老房子隔音差。”他自我安慰着,却再也无法入睡。那刮擦声太真实了,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第二天,他在检查卧室墙壁时,发现靠床的那面墙上,确实有几道浅浅的、不规则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反复刮过。他皱了皱眉,没太在意。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开始升级。
他总在半夜听到卫生间传来滴水声,检查后却发现所有龙头都关得紧紧的。厨房的刀具会莫名其妙地改变摆放顺序。他养的一盆绿萝,一夜之间全部枯死。
最让他不安的是那台老电视机。它总在自己半夜断电后,屏幕微微闪烁起雪花点,发出极轻微的电流嘶声。有一次,林夕甚至模糊看到雪花点中似乎有一张扭曲的人脸一闪而过。
他去找中介投诉,对方却一脸无辜:“林先生,肯定是您最近压力太大了。我们这公寓口碑一向很好,从没出过问题。” 临走时,中介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您要是实在觉得不舒服,可以提前退租,只是这违约金…”
违约金是三个月租金。林夕赔不起。
他试图自己找出原因。在清理客厅角落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储物柜时,他发现了一些被遗弃的东西:一盒几乎全新的蜡笔,下面压着几张泛黄的画纸。
画纸上是稚嫩笨拙的笔触,用暗红色和黑色涂满了整张纸。画的内容阴森诡异:一个黑色的小人被许多红色的大手抓住;一个房间里躺着几个火柴人,身体被涂成刺目的红色;还有一张画的是窗外,许多黑色的雨点落下,下面用歪扭的字写着“妈妈哭了”。
林夕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这些画透出的绝望和恐惧,绝不该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当晚,他借着酒意,壮胆把那些画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回来时,他发现公寓的门虚掩着。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出门时锁了门。
屋内一切如常,除了——那几张被他扔掉的画,此刻正工工整整地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像是被人精心抚平了每一道褶皱。
林夕的血都凉了。
他猛地冲向电话,再次打给中介,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这房子有问题!肯定有问题!有东西…有东西进来了!”
中介沉默了几秒,语气第一次冷了下来:“林先生,我建议您冷静点。有些话不能乱说。再说,”他顿了顿,“合同您可是仔细看过后才签的。”
合同?林夕猛地想起那行小字。他冲进卧室翻出合同,看清那行附加条款后,浑身如坠冰窟。
“乙方自愿承租,知晓房屋现状…”
知晓现状?他知晓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他发疯似的打开电脑,搜索“安心公寓307 事件”。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瞬间,他的呼吸几乎停止。
五年前,这间公寓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单身母亲,在长期压抑和幻觉的折磨下,用刀具杀害了自己年仅六岁的儿子,然后在卫生间自缢身亡。案发现场极其血腥,据说孩子的尸体被发现在卧室墙边,手指因死前挣扎而血肉模糊,在墙纸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
新闻报道的配图打了马赛克,但林夕一眼认出,那就是他现在睡的卧室,那面有划痕的墙!
后续报道提到,该房屋作为凶宅低价出租,几次租客都因无法忍受“怪异现象”而匆匆搬离,甚至有一位租客在半夜莫名坠楼,虽未死亡但精神严重受损,始终说不清发生了什么。
林夕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租金如此便宜,为什么中介眼神闪烁。
他不是租客,他是祭品。献给这间凶宅的下一个祭品。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了声音。
不是刮擦声。
是一个孩子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妈妈…疼…妈妈…别…”
林夕的心脏被恐惧攥紧。他抓起手机想报警,却发现信号格空空如也。座机听筒里也只有忙音。网络也断了。
他被彻底孤立在了这间恐怖的囚笼里。
哭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模糊的呓语和尖叫。
“不…不是我…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的!”
灯光开始疯狂闪烁,电视屏幕再次亮起,雪花点中那张扭曲的人脸越来越清晰,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笑容。
温度骤降,空气中那股消毒水的味道被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取代。
卧室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
透过门缝,林夕看到地板上似乎有暗红色的、湿漉漉的痕迹在蔓延。
他绝望地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墙壁上,那些原本浅浅的划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变长,如同有无形的手正在疯狂抓挠!墙皮簌簌落下,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像是浸透了什么东西的砖块!
“啊——!!!”林夕终于崩溃,发出凄厉的尖叫。他冲向大门,拼命扭动门把手,但门锁像是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背后的哭声和呓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卧室的门被完全推开,一股冰冷的、带着浓烈恶臭的风从中涌出。
林夕不敢回头。他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大门!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门锁突然“咔哒”一声弹开了!
他连滚爬爬地冲出门,发疯似的跑下楼梯,冲出公寓楼,一头扎进冰冷的夜雨中,不敢回头看一眼。
他在24小时便利店哆嗦着报了警。
警察赶到307室,却什么都没发现。房间整洁,没有任何异常痕迹。面对警察怀疑的目光,林夕语无伦次地讲述经过,出示手机里拍的划痕和儿童画照片。
但警察检查后表示,墙上的划痕很旧,像是家具磕碰。至于那些画,警察在网上找到了同款儿童恐怖主题涂鸦册的图片。
“林先生,您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警察的语气带着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的遭遇。中介也矢口否认,拿出合同证明林夕是“自愿承租并知晓可能存在的房屋瑕疵”。
最终,这件事被认定为压力过大导致的幻觉和臆想。
林夕赔了违约金,仓皇搬离了那里。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不敢独处,不敢关灯睡觉,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惊跳起来。
他试图忘记那段经历,开始新的生活。
直到一天晚上,他路过一个报摊,晚报头条新闻标题赫然映入眼帘:
《“安心公寓”再发命案!新租客深夜坠亡,疑似精神失常》
配图是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但林夕一眼认出,那就是307室的窗户下方。
报道中提到,新租客是位刚毕业的大学生,经济拮据,以极低价格租下了该房间。邻居反映,死者生前几日曾多次抱怨房间“有怪声”、“睡不好”,神情憔悴恍惚。
林夕拿着报纸,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它还在那里。
那间房子依然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疲惫的、绝望的、无处可去的人。
中介依然会笑着递上合同。
而那对被困在无尽痛苦和疯狂中的母子,依然会在每一个深夜,重复上演着那场血腥的悲剧。
没有人相信。
没有人阻止。
林夕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看着那些亮着灯的窗户,每一扇窗后似乎都可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恐怖故事。
他最终默默折好报纸,扔进了垃圾桶。
他知道,很快又会有下一个“林夕”出现。
因为这座城市里,永远不缺疲惫的灵魂。
和租不出去的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