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推着清洁车走进仁心医院负一楼停尸间时,消毒水的味道里混着股冷硬的腐味,像冰块裹着烂肉。他是医院新来的夜班清洁工,主管特意叮嘱:“停尸间只负责拖地,别碰冰柜里的东西,尤其是最里面那台——三十年前死在这儿的护士长,体温计还插在她遗体里,拔了会出事。”
负一楼没装暖气,十二月的夜里冷得刺骨。林夕刚拖到第三排冰柜,就听见“嘀嗒”声,像是水滴落在金属上。他顺着声音找过去,最里面的冰柜门没关严,露出道指宽的缝,缝里飘出缕白气,裹着股淡淡的香水味——是几十年前流行的“雪花膏”味,他外婆生前也用过。
“谁没关冰柜?”林夕骂了句,伸手去推柜门。指尖刚碰到金属,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冷,像攥住了冰块。他猛地缩回手,却看见冰柜里躺着个穿护士服的女人,头发盘得整齐,脸上盖着白布,白布下隐约露出个金属头——是支老式水银体温计,一半插在她颈侧,另一半露在外面,汞柱竟指在37c,像活人一样。
“这怎么可能?”林夕的心跳得飞快。停尸间的温度常年保持在0c以下,遗体早该冻硬,体温计怎么会有读数?他刚想凑近看,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嗒嗒”响,在空荡的停尸间里格外刺耳。
“你在看什么?”女人的声音又软又冷,像浸了冰水。林夕转身,看见个穿白色护士服的女人,胸牌上写着“周曼云”,头发盘得和冰柜里的人一模一样,手里拿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十几支水银体温计,每支的汞柱都指在37c。
“你是……夜班护士?”林夕的声音发颤。周曼云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的手腕,眼神发直:“你的体温很稳,适合当‘容器’。”她说着突然扑上来,手里的体温计朝着他的脖子戳过去。林夕侧身躲开,体温计“啪”地摔在地上,汞柱碎成珠,在瓷砖上滚出几道银线,竟慢慢聚成了个小小的“37”。
他趁机往门口跑,身后传来周曼云的尖叫:“别跑!我只差最后一个体温计了!”跑出停尸间时,他撞见了值夜班的保安老张,老张手里拿着个保温杯,看见他脸色惨白,叹了口气:“你碰见周护士长了吧?三十年前她值夜班时,被个精神病人掐死在停尸间,死前把体温计插在了自己脖子里,说要‘留住最后一点温度’。从那以后,每到冬天,就有人看见她在负一楼晃,找活人‘借体温’。”
林夕的后背冒冷汗,他想起刚才体温计上的37c,难道周曼云是想把活人的体温,通过体温计传到自己遗体上?当天夜里,他没敢再进负一楼,躲在清洁工休息室里,直到天亮。可第二天换班时,主管告诉他,停尸间最里面的冰柜被人打开了,里面的遗体不见了,只留下支体温计,汞柱指在36.5c,和林夕的体温一模一样。
“你必须找到遗体,”主管的脸沉得像锅底,“要是让家属知道遗体丢了,医院得赔死!而且……周护士长的遗体丢不得,三十年前她死后,医院就怪事不断,只有把她的遗体放在冰柜里,才能镇住邪祟。”
林夕没办法,只能趁着夜班,再次去负一楼找遗体。这次他带了支手电筒,还从老张那借了个桃木挂件——老张说这是他爷爷传下来的,能驱邪。停尸间里比昨晚更冷,冰柜的门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地上散落着十几支体温计,每支的汞柱都指在不同的温度,像在记录什么。
他顺着体温计的痕迹往停尸间深处走,尽头的墙壁上竟有道暗门,门没关严,里面透出昏黄的光,还飘出“雪花膏”的香味。林夕推开门,里面是个小小的储藏室,堆满了废弃的医疗用品,周曼云的遗体就躺在地上,颈侧的体温计还在,汞柱却降到了0c,像彻底冻住了。
“你终于来了。”周曼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夕回头,看见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支新的体温计,托盘上还放着个小小的金属盒,“我找了你三天,只有你的体温能让我‘活’过来。三十年前那个精神病人,掐死我时说我‘太冷了’,我只是想留住一点温度,有错吗?”
她说着突然扑上来,手里的体温计朝着林夕的脖子戳过去。林夕举起桃木挂件,朝着她的胸口挥过去。桃木挂件碰到周曼云的瞬间,她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手里的体温计“啪”地摔在地上,汞柱碎成珠,聚成了个“0”。
“为什么不让我活过来?”周曼云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想再感受一次37c的温度,我只是想再看看我女儿……”她的身体慢慢消失,只留下件护士服,掉在地上,衣服口袋里露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小女孩,手里拿着支体温计,笑得眉眼弯弯。
林夕捡起照片,心里一阵发酸。他想起主管说的,周曼云有个女儿,在她死后不久就失踪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他把遗体抱回停尸间的冰柜,刚想关柜门,就看见遗体颈侧的体温计,汞柱慢慢升到了37c,和照片上小女孩手里的体温计一模一样。
第二天,林夕把照片交给了医院的档案室。管理员告诉他,周曼云的女儿叫林晓,当年只有五岁,在周曼云死后,被送到了孤儿院,后来被一对夫妻收养,去了国外。林夕把这个消息写在了纸条上,贴在停尸间最里面的冰柜上,希望周曼云能看见。
从那以后,负一楼的怪事少了。只是每到冬天,林夕还会在停尸间里闻到“雪花膏”的香味,还会看见地上散落着几支体温计,每支的汞柱都指在37c,像在诉说着一个母亲的思念。
他的手腕上,还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像被体温计戳过的痕迹。阴雨天的时候,红痕会发烫,他总能听见一阵“嘀嗒”声,在耳边响着,像水滴落在金属上,又像周曼云的声音,在说:“谢谢你,让我知道女儿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