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临终前塞给我一件猩红的嫁衣,说能保命。
当晚,村里所有男人像发情的野狗一样砸我的门。
我套上嫁衣,他们却惊恐地跪下喊我「河神娘娘」。
第二天,那些男人都死了,腹腔空空如也,像被什么掏吃了内脏。
神婆说我穿的是「煞阴衣」,用横死新娘的皮肉混着怨血缝成,穿它的人会慢慢变成新的河神祭品。
现在,我发现嫁衣的腰身在变紧,仿佛正在和我血肉长在一起。
昨晚梦里,一个穿同样嫁衣的无脸女人站在床边,冰凉的手指划过我的小腹,轻声说:「快了,就快轮到你了。」
奶奶咽气的时候,枯柴般的手死死攥着我的腕子,力道大得吓人,完全不像个弥留之人。她浑浊的眼珠死死瞪着我,几乎要凸出眶外,喉咙里嗬嗬作响,拼尽最后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夕……囡……穿上……穿上它……能……保命……”
她另一只手里,紧紧抓着一团猩红的东西。我这才看清,那是一件叠起来的嫁衣,红得刺眼,像浸透了鲜血,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布料看不出材质,非绸非缎,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河泥腥气和陈旧血腥的味道。
我吓得魂飞魄散,想挣脱,奶奶的手却像铁钳一样。直到她彻底断气,手臂僵硬地垂下,那件猩红嫁衣才滑落到我怀里。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直窜头顶。
奶奶是村里最后一位懂得些古老禁忌的老人,她死得突然,之前毫无征兆。村里人对我们家一向敬而远之,据说祖上得罪过河神,代代女子都不祥。我父母早亡,是奶奶把我拉扯大,如今她也走了,只剩下我和这座河边孤零零的老屋。
我没敢细想奶奶的话,更不敢碰那件邪门的嫁衣,随手将它塞进了奶奶留下的旧木箱底层,上了锁。心想着等奶奶下葬后,找个机会把它烧掉。
奶奶的遗体还停在堂屋,长明灯摇曳。我披麻戴孝,跪在草席上守灵,身心俱疲。夜渐深,窗外风声呜咽,夹杂着河水哗哗的声响。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狗疯狂地吠叫起来,又很快变成呜咽哀鸣。
“林夕!开门!”
“小娘子……快开门让哥哥们看看!”
粗俗下流的叫嚷声混杂着用力砸门的砰砰声,木门不堪重负地呻吟着。我透过门缝往外一看,吓得几乎瘫软——门外,村里平日那些或憨厚或沉默的男人,此刻一个个眼睛赤红,脸上挂着痴迷又狰狞的笑容,像一群失去了理智的发情野狗,疯狂地撞击着房门。他们的眼神空洞而狂热,只聚焦在我这间屋子。
我吓得魂不附体,用尽全身力气顶住门栓,但门板在疯狂的撞击下已经开始出现裂缝。绝望中,我想起了奶奶的话,想起了那件猩红的嫁衣。死马当活马医!我连滚带爬地冲进里屋,撬开木箱,抖开了那件嫁衣。
入手更是冰寒刺骨。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嫁衣尺寸诡异,穿上的瞬间,仿佛紧紧贴在了皮肤上,那冰冷的触感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我套上嫁衣的刹那,门外的撞门声和叫嚷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我颤抖着,再次凑近门缝。
只见门外那些狂乱的男人,此刻全都僵立在原地,脸上的痴迷和狰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恐惧。他们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我房门的方向,然后,像是约好了一样,噗通噗通全都跪了下来,对着我的屋子,一下一下地磕头,嘴里胡乱地喊着:
“河神娘娘饶命!”
“河神娘娘恕罪!”
“小的们不敢了!不敢了!”
他们的额头磕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脸上充满了虔诚的畏惧,与之前的疯狂判若两人。
我穿着那件冰冷诡异的嫁衣,隔着门板,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浑身冰凉。河神娘娘?我们这河,确实有个古老的河神传说,但祭拜的仪式早已荒废多年。
这一夜,我在极度的恐惧和寒冷中煎熬过去。天蒙蒙亮时,门外已经没了动静。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只见晨雾弥漫,昨晚那些跪拜的男人横七竖八地倒在我家院门内外,一动不动。
我壮着胆子走近一看,顿时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呕吐出来。
他们都死了。死状极其凄惨——一个个双目圆睁,嘴巴大张,脸上定格着临死前的惊恐。而他们的腹腔,都被整个剖开,里面的内脏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的腔子,暗红色的血迹和断肠摊了一地,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恶臭。伤口边缘参差不齐,不像利刃所为,倒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强行撕扯开,或者……被什么东西啃噬过。
村里炸开了锅。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人们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更深的恐惧和敌意,仿佛我才是那个带来死亡的灾星。
我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傍晚时分,村里最年迈的神婆王奶奶拄着拐杖,独自一人敲响了我的门。她是我奶奶生前唯一还有些来往的人。
王奶奶进屋后,目光直接落在我还没来得及脱下的猩红嫁衣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造孽……真是造孽啊……林老婆子……她到底还是把这东西给你了……”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奶奶颤巍巍地坐下,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悲悯和恐惧:“孩子,你穿的不是嫁衣,是‘煞阴衣’啊!”
“煞阴衣?”
“这是最恶毒的邪物之一,”王奶奶压低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是用横死新娘的皮肉,混着她临死前的怨血,再掺上河底阴泥、坟头秽土,由懂行的邪巫缝制而成。穿上它的人,会被死者的怨气缠绕,暂时吓退一些低级的邪祟,比如昨晚那些被河魈迷了心窍的男人……但代价是,你会慢慢被这件衣服同化,成为新的‘煞’,最终变成河神索要的祭品!”
我低头看着身上这件红得妖异的嫁衣,只觉得那冰冷的触感仿佛正往我骨头缝里钻。
“可是……为什么他们叫我河神娘娘?”
王奶奶的眼神变得幽深:“因为这件煞阴衣,很可能就是用上一任被献给河神的新娘遗体制成的……那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河神娶亲,新娘必须是八字特殊的处女,穿着特制的嫁衣,被活活沉入河底。你奶奶……她或许是想用这办法,让你暂时冒充已死的‘娘娘’,躲过昨晚那一劫,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啊!”
王奶奶走后,我越想越怕,拼命想脱掉这件煞阴衣。可诡异的是,之前还能轻松穿脱的嫁衣,此刻却像是长在了我身上一样,领口、袖口、衣襟都紧紧贴合,任凭我如何用力撕扯,都纹丝不动,反而勒得我皮肤生疼。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我清晰地感觉到,嫁衣的腰身部分,似乎在慢慢收缩,变得越来越紧,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根须,正透过布料,试图扎进我的皮肉里,与我生长在一起。一种微弱的、类似心跳的搏动感,从嫁衣上传导到我的皮肤上。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绝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当晚,我穿着这件无法脱下的煞阴衣,蜷缩在奶奶的旧床上,身心俱疲,却无法入睡。后半夜,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床边站了一个人。
我猛地睁开眼。
月光透过窗纸,洒下一个朦胧的影子。那是一个同样穿着猩红嫁衣的女人,身材与我相仿。但她的脸上,没有五官,一片平滑的空白,只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然后,缓缓地抬起手。那只手苍白浮肿,指甲青紫,带着河底淤泥的腥气,冰凉地划过我的小腹。隔着嫁衣,那触感依然清晰得可怕。
一个空洞、飘忽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分不清是男是女,带着深深的怨毒和一种令人战栗的期待:
“快了……就快轮到你了……”
我吓得心脏骤停,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无脸的新娘身影,如同雾气般,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我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内衫。小腹被触碰过的地方,一片冰寒,而那件煞阴衣,似乎贴得更紧了。
我低头,看着身上这抹刺目的猩红,它不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个活着的诅咒,一个正在缓慢吞噬我的囚笼。奶奶想用它保我一时,却将我推入了更深的深渊。
轮到我了?轮到我去做什么?成为新的河神新娘?还是变成这件煞阴衣的一部分,去祸害下一个穿着它的人?
窗外的河水声似乎越来越响,哗啦啦,哗啦啦,像无数双手在拍打着河岸,又像是一场古老祭祀的前奏。
我抱紧双臂,那件嫁衣的红,在黑暗中,仿佛要滴下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