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在陌生的酒店房间里醒来,头痛欲裂,嘴里是宿醉后的酸臭,还有一种更诡异的、甜腻中带着腐坏的气味。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躺着一个身材火辣、皮肤呈健康小麦色的泰裔女子,呼吸均匀,睡得正沉。林夕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回忆昨晚在酒吧的艳遇细节,却一片模糊。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古朴的、深褐色的小玻璃瓶,瓶口用红布塞着。瓶身上贴着一张黄色符纸,画着看不懂的符文。这是那女子的东西?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拿起瓶子,触手冰凉。拔开红布,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正是他醒来时闻到的那股甜腻腐臭味,此刻更加浓郁,直冲脑髓。
出于一种莫名的不安,他凑到瓶口,借着昏暗的晨光往里看。黏稠的、暗黄色的油状液体里,似乎悬浮着几缕黑色的、像是头发的东西,还有一点点白色的、疑似骨骼碎屑的杂质。
就在这时,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猛地伸过来,夺走了瓶子。身边的女子不知何时醒了,眼神冰冷,带着一丝愠怒。「谁让你动的?」她的中文带着浓重的泰语口音。
「这……这是什么?」林夕有些尴尬,更多的是心悸。
女子迅速将瓶子收好,脸色瞬间由阴转晴,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没什么,一种……爱情的香水。让你更爱我的。」她说着,柔软的身体又贴了上来,但林夕却感到一股寒意。那瓶东西,绝对不像香水。
林夕是来曼谷出差兼散心的,都市生活的挫败和情伤让他渴望一场异国邂逅。这个叫缇莎的女人,美丽、热情,充满异域风情,几乎满足了他所有的幻想。但自从那晚之后,怪事接连发生。
他开始频繁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狭窄、油腻的空间里,周围都是腐烂的尸体,一个穿着传统泰国服饰、面目腐烂的老妇人不断对他冷笑,用枯瘦的手抓挠他的皮肤。醒来后,身上真的会出现一道道莫名的红痕,像是被指甲划过。
他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一点小事就能点燃他的怒火,甚至产生了暴力倾向。在路边摊,因为一点口角,他差点把一个本地人打残,是缇莎及时出现,用泰语呵斥了对方,才把他拉走。过程中,他闻到缇莎身上那股特殊的“香水”味格外浓烈。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对缇莎产生了一种病态的痴迷和强烈的性依赖,见不到她就会焦躁不安,心神不宁,甚至出现幻觉。而一旦和她在一起,特别是发生关系后,虽然能得到短暂的满足,但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眼窝深陷,像是被掏空了精气。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找了个借口,避开缇莎,根据网上零星的资料,找到曼谷唐人街一座隐秘的寺庙里的一位老降头师(Ahjan)。降头师看起来年逾古稀,皮肤黝黑布满皱纹,但眼神锐利。
林夕隐去细节,只说了自己的症状和怀疑。降头师默默听完,让他伸出舌头,又翻开他的眼皮仔细查看,然后用一种混合着草药和酸橙的汁液涂抹在他的手腕上。汁液很快变成暗绿色。
「年轻人,」降头师缓缓摇头,语气沉重,「你中了‘娜娜’(Nang Nak)的缠情降,但里面掺了更阴毒的东西……是‘尸油降’。」
「尸油?」
「用横死之人的脂肪,特别是婴儿或难产而死的孕妇炼出的油,混合怨灵的骨灰,制成的降头油。」降头师低声道,「对你下降的人,用这油做引子,把它下在食物、饮料,或者直接涂抹在自己身上与你交合。你闻到的甜腻腐臭,就是尸油的味道。它会让你对下降者死心塌地,同时慢慢吸取你的阳寿和运气。」
林夕如坠冰窟,想起那晚的瓶子和之后与缇莎的亲密接触。「怎么解?」
降头师叹了口气:「这种降头很厉害。下降者用自己的精血喂养怨灵,与你性命交修。强行解降,下降者可能会遭到反噬,但你……轻则元气大伤,重则当场毙命,或者被怨灵彻底吞噬。」
他给了林夕一小包用香蕉叶包着的、刺鼻的圣粉(pong phra pai),让他撒在房间四周,可以暂时阻挡低级的邪祟,又给了他一段用古佛经符文刻画的、浸泡过圣水的细绳(Sai Sin),让他缠在手腕上,关键时刻或可保命。
「要根除,必须找到下降的‘媒介’——那瓶尸油的本体,或者下降者用来供奉的小鬼或邪灵像。用纯阳之物(如雷击木、高僧加持的佛牌)毁掉它。但下降者绝不会让你轻易找到。而且……」降头师深深看了林夕一眼,「你确定,你只是无意中被盯上的吗?这种降头,通常需要你的毛发、指甲或贴身物品。」
林夕浑身发冷,想起刚到曼谷时,缇莎曾拿走了他一支用过的牙刷,说是留作纪念。
林夕回到酒店,内心充满恐惧和愤怒。他按照降头师所说,撒下圣粉,戴上圣绳。当晚,缇莎来找他,果然在门口徘徊,脸色阴沉,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进来。她身上那股尸油的甜腻味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墙挡住了。
但降头师说的没错,缇莎不会罢休。她开始用各种方式纠缠林夕,电话轰炸,短信威胁,甚至在他门口用泰语念诵诡异的咒语。林夕的精神濒临崩溃,圣粉的效果似乎在减弱,噩梦更加真实,醒来自残的倾向越来越严重,有一次他甚至用碎玻璃在手臂上刻下了缇莎的名字,鲜血淋漓却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感。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出现性别认知的模糊和混乱,有时在镜子里会看到一张模糊的、属于缇莎或者那个梦中老妇的脸叠加在自己的影像上。他在极度的恐惧和一种诡异的诱惑之间挣扎,一方面想逃离,另一方面又被那种病态的依赖感拉扯,甚至开始怀疑降头师的话,认为缇莎才是真正爱他的人。
一次激烈的争吵后,缇莎彻底撕下伪装,用流利但恶毒的中文咒骂他,声称他永远逃不掉,他的灵魂已经被打上了烙印。她疯狂地扯掉了林夕手腕上的圣绳,扑上来与他扭打。纠缠中,林夕看到她脖颈后有一个小小的、狰狞的鬼怪纹身,周围似乎还有针孔——那是养小鬼者时常以血喂养的痕迹。
巨大的恐惧激发了林夕的求生欲,他奋力推开缇莎,逃出了酒店。他知道,必须做个了断。
林夕跟踪了缇莎。他发现缇莎并非独居,而是住在曼谷城郊一座看起来十分破败的高脚木屋里。屋外摆放着一些奇异的陶罐和枯萎的花环,气氛诡异。
趁缇莎外出,林夕撬锁潜入。屋内光线昏暗,那股熟悉的甜腻腐臭味浓得几乎令人作呕。在屋子的最里面,有一个用黑布蒙着的角落。林夕颤抖着掀开黑布,眼前的一幕让他魂飞魄散。
那是一个简陋的神龛,供奉的不是佛像,而是一尊漆黑、面目扭曲、怀抱婴儿干尸的邪神像(likely similar to 古曼童或更邪的帕婴)。神像面前摆放着几个小碟子,里面是发霉的米饭、腐烂的水果,以及——暗黄色、半凝固的油状物,正是那尸油。神像的脖子上,赫然挂着他那支“遗失”的牙刷!
林夕感到一阵反胃和眩晕。他想起降头师的话,需要纯阳之物。他身上只有一枚在正规寺庙求来的、不知真假的成功佛佛牌。死马当活马医,他摘下佛牌,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那尊邪神像!
「咔嚓!」
佛牌与邪神像碰撞的瞬间,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邪神像并没有碎,但一股黑气从中涌出,夹杂着婴儿和老人混合的凄厉尖叫。整个小屋剧烈摇晃,碟子里的尸油沸腾起来。林夕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胸口,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与此同时,远在几条街外的缇莎,也猛地捂住胸口,惨叫一声,倒地抽搐,皮肤下仿佛有东西在蠕动,七窍开始渗出黑血。
林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国内的。他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休养了半年,身体才慢慢恢复。曼谷的经历如同一个恐怖的噩梦,他试图遗忘。手臂上自残的疤痕渐渐淡化,噩梦也不再频繁。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他找了新工作,甚至开始尝试接受新的约会。但有些东西,似乎永远改变了。他发现自己对那种甜腻的气味变得异常敏感,有时在拥挤的地铁里,或是路过某家餐厅,会突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当年尸油的味道,让他瞬间冷汗直流,恐慌发作。
更隐秘的是,在极度的压力或情绪失控时,他偶尔会产生一种陌生的、阴冷的冲动,或者说……是一种不属于他的思维方式。而且,他发现自己受伤后,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得异乎寻常。
一天,他去医院做常规体检。年迈的老中医为他号脉良久,眉头紧锁,喃喃自语:「奇怪,真是奇怪……小伙子,你脉象怎地如此阴寒驳杂?似有阴物缠身之兆,但又……与你气血隐隐相融,似损似益,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脉象。你最近可曾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林夕勉强笑笑,搪塞了过去。走出诊室,阳光明媚,他却感到刺骨的寒冷。他抬起手,看着阳光下自己略显苍白的手腕,内部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他忽然想起砸碎邪神像那一刻,涌出的黑气似乎有一缕钻进了他的口鼻。缇莎死了吗?那个邪神像真的被彻底摧毁了吗?
还是说,有些东西,一旦沾染,就再也无法彻底剥离,如同跗骨之蛆,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与他的生命悄然共生?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下一个转角,等待他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