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拉普兰的暴风雪如同一头活着的白色巨兽,将天地吞噬成混沌的漩涡。林夕的指尖早已失去知觉,断裂的腿骨刺穿滑雪裤,在雪地上划出断续的血线。三小时前,她所在的极光观星团大巴在萨利色尔卡冰湖边缘打滑侧翻,金属撕裂声与乘客的尖叫瞬间被风雪掩埋。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并非幸运,而是在车祸发生的刹那,被某种无形力量抛出了车窗。
此刻,体温正随着动脉鲜血汩汩流失。翡翠色的极光在天幕扭动,映照出雪地上诡异的印记:那不是人类的足迹,而是一串串蜂窝状的孔洞,如同巨虫爬过的痕迹,始终与她保持十米距离,不近不远。
「别看它们的影子……」风中飘来破碎的呓语。林夕猛地转头,看见云杉下立着个披鹿皮袍的老妪,袍角缀着的黑曜石在极光下泛着幽光。她布满青黑色刺青的脸上,双眼是两个空洞。
老妪的骨杖指向林夕腿间翻卷的伤口:「『霍莫』在啄食你的将死之气。想活命,就去融化树洞里的红冰。」她抛来一个麋鹿膀胱制成的水袋,声音像是碎冰摩擦,「但涂冰时,绝不能回想此生最悔之事。」
林夕拖着残肢爬到枯树下,用牙齿撕开水袋。红色冰水触及伤口的瞬间,剧痛让她眼前闪过一年前的画面——她偷换闺蜜胰岛素时颤抖的手,医院白布下青灰色的脸。这记忆让伤口突然喷出黑色黏液,雪地里的蜂窝状足迹骤然逼近至五米内!
「蠢货!」老妪尖啸着割开自己手腕,血液滴入雪地竟发出沸腾之声。那些足迹立刻转向老妪,雪下传来令人牙酸的吮吸声。老妪身形渐淡,最后喊道:「去北方石阵找诺亚迪!用十年阳寿换霍莫契约!」
林夕在暴雪中挣扎前行,断腿每移动一寸都如同刀搅。天亮时分,她撞进一片环形石阵。每块巨岩都雕刻着扭曲的人面,石缝间塞着风干的鼠兔尸体。中央篝火旁,戴熊头骨面具的萨满正用匕首削割着什么——那竟是一只玩具熊,剖开的填充物里露出真实的孩子指骨。
「霍莫是冻死者的怨气所化,专附将死之身。」诺亚迪的熊嘴开合,露出黑黄的獠牙。他用燧石刮擦林夕的伤口,腐肉脱落处钻出冰晶般的蛆虫,「你闺蜜的怨念引来了它。解咒需仇人血亲的骨髓为引。」
林夕颤抖着掏出贴身佩戴的吊坠,玻璃后面藏着闺蜜女儿的照片。诺亚迪突然抢过吊坠掷入火堆,火焰窜起诡异的蓝色:「骗你的!真正解法是让霍莫转移附身——比如山脚下那所孤儿院的孩子。」
当夜,林夕撬开孤儿院地下室的门锁。腐臭味扑面而来,墙上挂满冰封的儿童尸体,像是一排排透明的标本。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蜡烛,焰心跃动着幽绿光芒。笔记本上记载着真相:诺亚迪是百年前被村民处决的萨满祭司,用邪术将孩童制成「活蜡烛」延续生命。所谓霍莫,不过是他操控的雪地恶灵!
诺亚迪的身影从冰棺后浮现,熊骨面具下滴落蜂蜜状的脑浆:「既然知道了,就成为第49根蜡烛吧。」他挥杖引来暴风雪,地下室瞬间变成冰窟。林夕抓起冰镐搏斗,砸碎面具的刹那,她看见对方头颅里盘踞着蜈蚣状的生物。
石阵的所有人面石像开始泣血,雪地升起半透明的儿童怨灵。它们缠绕着诺亚迪,将他拖进永冻层。林夕在黎明获救,但左腿伤口覆盖了一层不断生长的冰晶鳞片。
回国后的每个雪夜,她总听见孩童的笑声。镜子里自己的倒影会突然扭曲成熊骨面具,闺蜜的女儿总站在窗外——瞳孔是完整的冰蓝色,嘴角咧到耳根。
林夕开始回避所有反光物体,她把公寓的镜子都用黑布蒙上,但液晶屏幕、甚至不锈钢水壶的弧面上,那张熊骨面孔仍会不时闪现。闺蜜的女儿——那个叫艾米莉的孩子,如今已满七岁。自芬兰归来后,林夕多次在幼儿园栅栏外窥见她。其他孩子在阳光下嬉戏,唯独艾米莉蹲在树荫下,用树枝在泥地里画着蜂窝状的图案。
「她总说在和一个叫『霍莫』的朋友玩雪。」幼儿园老师随口一提,让林夕汗毛倒竖。她尝试接近艾米莉,女孩却用那双冰蓝色的瞳孔凝视她,轻声说:「诺亚迪爷爷说,你欠他一根蜡烛。」
恐惧驱使林夕重返芬兰。拉普兰的夏日永昼下,石阵竟消失无踪,只剩一片融化的沼泽。当地博物馆里,她找到百年前的档案照片:诺亚迪被村民烧死前,诅咒着「每代必有一女承我衣钵」。而艾米莉的出生证明显示,她的萨米族外祖母,正是当年行刑者的后代。
万圣节夜,林夕跟踪艾米莉潜入废弃教堂。地下祭坛布满冰霜,四十八具儿童干尸围成环形,中央水晶棺里躺着诺亚迪完好无损的躯体。艾米莉割开手腕,将血滴入棺内:「以血亲之魂,续永恒之夜。」
冰棺开启的瞬间,林夕冲出去抢夺诺亚迪胸口镶嵌的黑曜石——老妪曾佩戴的同类石头。触碰刹那,她脑海涌入无数记忆:诺亚迪如何用活人献祭换取永生,又如何被历代萨满封印。黑曜石正是镇魂法器!
「还给我!」艾米莉的脸裂开蛛网般的冰纹,整个教堂开始崩塌。林夕吞下黑曜石,感到寒气在五脏六腑凝结。诺亚迪的尸体坐起来,却突然转向艾米莉:「原来你才是我最好的容器……」
林夕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精神病院的束缚衣里。医生说她吞下的「石头」实为冰块,导致严重内伤。但镜子里,她左眼的瞳孔已变成与艾米莉相同的冰蓝色。窗外飘雪时,她能听见诺亚迪在耳语:「黑曜石选择了你,下一个百年守夜人……」
午夜值班护士的日志记载:林夕总用指甲在墙上刻画蜂窝图案,并反复念叨「蜡烛还不够」。某日暴风雪后,她的病房只剩空荡的束缚衣,窗台上留着两个脚印——一大一小,像是有人牵着她消失在雪中。
拉普兰的极光研究者发现,今年绿色光带中混入了异常的血红色。当地萨满传说更新了结局:当守夜人与霍莫合为一体,雪地将永固,而冰层下的活蜡烛,将照亮下一个百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