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乍得北部的撒哈拉盐碱滩,林夕的丈夫为治疗家族遗传的皮肤石化病,听信巫医建议,将妻子绑在盐柱上献祭给「盐魔」。
仪式后丈夫皮肤恢复柔软,但林夕全身开始覆盖白色盐晶,夜晚发出哭泣声。
部落长老说这是盐魔选择了新宿主,需用至亲骨血混合骆驼奶每日擦拭身体才能延缓盐化。
丈夫每晚割取自己的血肉为林夕擦拭,却发现自己也开始盐化。
林夕在完全盐化前发现,所谓盐魔实为古代被流放至此的麻风病人冤魂,他们需要新鲜肉体轮换才能短暂「复苏」。
当丈夫最后一块皮肤变硬时,盐雕林夕的眼角突然流下血泪,盐滩深处传来了无数人的哀嚎。
撒哈拉沙漠北部,乍得境内的这片区域,被称为“白色地狱”。目光所及,只有无边无际的、刺眼的白色盐壳,在烈日下蒸腾着扭曲视线的蜃气。空气干燥得能点燃喉咙,风卷起盐粒,打在脸上如同刀割。林夕和她的丈夫陈航,这片死寂之地里仅有的两个活物,此刻正进行着一场绝望的跋涉。
陈航的家族,有一种可怕的遗传病——皮肤会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变得坚硬、失去弹性,最后如同覆盖上一层灰白色的、粗糙的盐壳,关节僵化,在痛苦中窒息而亡。陈航的症状已经开始显现,手背和脸颊的皮肤变得异常干燥、紧绷,泛着不健康的灰白。现代医学束手无策,最后一线希望,是这片死亡之盐滩深处,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游牧部落中,流传的古老巫医传说。
他们找到了那个部落。帐篷破败,族人眼神麻木,仿佛早已被这片盐碱地吸走了灵魂。部落的巫医,一个老得如同风干盐木、眼睛浑浊如同盐池沉淀物的老人,检查了陈航的状况后,用漏风般嘶哑的声音宣布:“盐魔……盯上你了。它渴求生命,需要新的‘盐壳’来替换旧的。”
他指向盐滩深处一根突兀矗立的、需要三人合抱的、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巨大盐柱。“那是盐魔的图腾。月圆之夜,将你的至亲——血脉相连、气息相融者,绑在盐柱上。盐魔会品尝她的生命气息,如果满意,会暂时离开你,依附于她。你就能获得……短暂的解脱。”
至亲?血脉相连?气息相融?
林夕看着丈夫日渐僵硬的面容,心中充满恐惧,但更多的是绝望的爱意。陈航眼中则闪烁着求生欲与深深的愧疚和挣扎。
“没有……别的办法吗?”林夕的声音颤抖。
巫医浑浊的眼珠转向她,没有任何情感:“要么他死,要么……你代替他,承受盐魔的侵蚀。这是……交换。”
月圆之夜,盐滩冷得刺骨。巨大的盐柱在惨白的月光下,像一具巨人的骸骨。林夕被用坚韧的、浸泡过盐水的骆驼皮绳,死死绑在冰冷粗糙的盐柱上。她穿着单薄的衣衫,皮肤接触到盐柱,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灼烧感交织的痛楚。
陈航不敢看她的眼睛,在巫医低沉的、含混不清的咒语中,用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划破自己的掌心,将鲜血涂抹在盐柱底部几个扭曲的符号上。然后,他像逃避恶鬼般,头也不回地跑开,躲进了远处的帐篷。
仪式……或者说,献祭,开始了。
林夕独自被绑在盐柱上。起初是寒冷,深入骨髓的寒冷。然后,是口渴,极致的口渴,喉咙像是被盐粒堵住。接着,她感到绑在盐柱上的背部皮肤开始传来诡异的刺痛和麻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东西正在透过衣服,往她的毛孔里钻。
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大。风中似乎夹杂着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声。林夕的意识开始模糊,她感到自己的体温在流失,皮肤变得越来越紧绷、干燥。恍惚中,她似乎看到盐柱表面那些蜂窝状的孔洞里,有幽白色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在闪烁、流动,向她汇聚而来。
第二天清晨,当陈航和巫医战战兢兢地靠近时,林夕已经昏迷。她的嘴唇干裂发紫,脸色惨白,最可怕的是,她暴露在外的脸颊、脖颈和手臂的皮肤上,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晶莹的白色盐晶!像是刚出过汗又被急速风干后留下的汗渍,但更厚,更均匀,带着一种非自然的质感。
陈航的皮肤,奇迹般地,恢复了柔软和血色!他欣喜若狂。而林夕,被解下后,一直处于半昏迷的高烧状态,不断呓语,身上的盐晶似乎在缓慢增厚。
巫医检查后,面无表情地说:“盐魔……接受了祭品。但它很挑剔……需要‘喂养’。用至亲的骨血,混合沙漠之舟(骆驼)的乳汁,每天日落时,擦拭她的身体。这能延缓盐魔彻底吞噬她的速度,否则,月圆周期再临,她将完全化为盐雕。”
至亲的骨血?陈航看着自己刚刚愈合的手掌,又看看妻子身上那层不祥的白色,眼中闪过极致的痛苦。但求生的欲望,以及一种扭曲的责任感(毕竟林夕是为他如此),压倒了一切。
从那天起,每天的日落时分,都成了血腥的仪式。陈航会用匕首,在自己手臂、大腿等不同部位,割下小块皮肉,将流出的鲜血滴入盛着珍贵骆驼奶的碗中,混合成一种粉红色的、粘稠的液体。然后,他咬着牙,用一块柔软的羊皮,蘸着这血奶混合物,小心翼翼地擦拭林夕全身的皮肤,特别是那些盐晶覆盖的区域。
过程极其痛苦,无论对林夕还是陈航。林夕在擦拭时常会因剧痛而短暂清醒,发出痛苦的呻吟。陈航则眼看着自己身上伤口不断增加,身体日渐虚弱。但诡异的是,这方法似乎“有效”。林夕身上的盐晶生长速度确实减慢了,她偶尔会有短暂的清醒,虽然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而陈航,在持续放血中,皮肤竟然一直保持着柔软。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月后,陈航惊恐地发现,他自己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边缘,皮肤开始变得异常干燥、僵硬,颜色也逐渐转向灰白!轻轻一搓,会有细小的白色粉末脱落!盐魔的诅咒,并没有离开,只是暂时被抑制,并且……开始反噬到他这个“至亲”身上!
恐慌和绝望再次攫住了陈航。他更加疯狂地进行“血奶擦拭”,增加放血量,甚至开始用刀刮掉林夕身上较厚的盐痂,希望阻止诅咒。但这只会让林夕更加痛苦,也让他自己的盐化迹象加速蔓延。他的手指开始变得不灵活,关节活动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林夕在又一次短暂的清醒中,看到了丈夫手臂上那明显的灰白色斑块和陈航眼中彻底的疯狂。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开始努力集中残存的意志,观察帐篷里的细节,回忆巫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她注意到,巫医每次来看她,眼神并非怜悯或邪恶,而更像是一种……观察?记录?仿佛在等待什么。部落里的人看他们的眼神,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和……某种麻木的期待?
一次,巫医在检查完她之后,不小心落下了一个小小的、用某种白色骨头雕刻的、造型古怪的护身符。林夕趁陈航不在,挣扎着捡起它。骨头触手冰凉,上面刻着一些从没见过的、扭曲的符号,但在符号中间,她辨认出了一个重复出现的、极其细微的图案——那不是一个魔鬼的脸,而是一群相互拉扯、表情痛苦到极致的人形!
一个被遗忘的、在沙漠旅人中口耳相传的恐怖传说,碎片般地在她脑海中拼凑起来——关于几百年前,一支运送麻风病人前往隔离地的队伍,在沙漠中迷失,最后被困在这片盐滩,全部痛苦死去的故事。传说他们的怨念不散,依附于盐碱,形成了“盐魔”……
不是魔!是冤魂!是那些渴望生命、渴望摆脱盐碱束缚的麻风病人的集体冤魂!所谓的“献祭至亲”、“血奶喂养”,根本不是一个驱逐仪式,而是一个……转移仪式!一个邪恶的、寻找替身、让冤魂暂时附着于新鲜肉体的循环!盐魔需要新的“盐壳”(宿主),而至亲的血肉和生命力,是维持这种短暂“复苏”的养料!丈夫的“痊愈”,是以她的牺牲和后续共同“喂养”为代价的!而现在,诅咒正在通过这种“喂养”,重新找上陈航,想要完成一次双重的“附身”!
她想喊,想告诉陈航,但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的“嗬嗬”声,她的声带似乎也开始盐化了。
陈航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他拒绝相信。他完全陷入了放血——擦拭——延缓盐化——再次放血的疯狂循环。他的脸色越来越灰败,动作越来越僵硬,眼神中的理智逐渐被一种求生的本能和恐惧取代。
终于,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前夕,陈航在为自己割取血肉时,因为手指僵硬,失手割断了手腕的动脉。鲜血喷涌而出,他惊恐地看着自己流出的血液,竟然在接触到地面盐壳的瞬间,迅速凝固,变成了暗红色的……盐粒!
他倒在血泊(盐泊?)中,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变得灰白、僵硬。他最后看向林夕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一丝解脱?
林夕躺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丈夫在她面前,变成了一具覆盖着暗红色盐晶的、表情凝固在极致惊恐的雕像。她自己的盐化也已经到了末期,身体大部分失去了知觉,只有眼睛还能转动。
帐篷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吹过盐滩的呜咽。
就在这时,她看到,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一角。那个巫医,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看也没看地上陈航的盐尸,径直走到林夕身边,浑浊的眼睛仔细地“检查”着她盐化的程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任务完成般的漠然。
然后,巫医转身,对着帐篷外,用一种古老的、林夕听不懂的语言,低沉地说了几句什么。
仿佛响应他的召唤,死寂的盐滩深处,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了声音。
那不是风声。
是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的、充满极致痛苦、哀怨和不甘的……哀嚎!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孩子的……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声音由远及近,仿佛从盐壳之下,从沙漠深处,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营地!
林夕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部落。这些“人”,或许早就不是活人了。他们是看守者,是“盐魔”轮回体系的一部分。而她和陈航,只是这一轮被选中的、新鲜的“养料”和“容器”。
巫医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轮到你了。”然后,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帐篷,消失在白色的月光下。
哀嚎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帐篷周围盘旋。林夕感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无尽怨念的意识,正在涌入她即将完全盐化的躯壳。她的思维开始模糊,视线逐渐被白色覆盖。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动眼珠,看向帐篷角落里一面蒙尘的、生锈的金属水壶。
模糊的倒影中,她看到自己那已经覆盖厚厚盐晶的脸上,那双尚未被完全覆盖的眼睛里,两行混合着血丝和盐粒的、浓稠的液体,正缓缓地、艰难地,从眼角滑落。
倒影中,她身后帐篷的帆布上,不知何时,映出了无数个扭曲、挣扎的、盐白色的……人影。
哀嚎声,达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