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里通布图古城外的盐沼,林夕的丈夫为治疗家族遗传的皮肤结晶症,听信盐商建议,将她活埋入盐矿献祭给「盐灵」。
七日后丈夫病愈,但林夕被挖出时全身覆盖盐壳,宛如雕像。
部落巫医说她已成为盐灵新娘,需用亲人泪水混合椰枣酒每日擦拭才能保持人形。
丈夫夜夜以泪洗面为她擦拭,却发现自己眼泪逐渐变成盐粒。
林夕在盐壳内发现丈夫祖先实为操纵盐灵的叛教者,所谓治疗实为将诅咒转移至新娘的仪式。
当最后一滴人泪流尽时,丈夫彻底盐化崩解,而林夕的盐壳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由盐结晶重塑的、面带微笑的新娘。
撒哈拉南缘,通布图古城以西的盐沼。烈日将白茫茫的盐壳烤得滋滋作响,空气在热浪中扭曲。林夕的丈夫周屿,一个来自遥远东方的商人,此刻却像一尊正在融化的蜡像。他坐在简陋的帐篷阴影里,裸露的皮肤上,细密的、晶莹的盐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析出、堆积,尤其在关节和脸颊,已经形成了不透明的白色硬壳。他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沙沙”声。家族遗传的“盐肤症”正将他缓慢地变成一具盐雕。随行的医生摇头,现代医学束手无策。
绝望中,一个名叫贾巴的当地盐商找上门。他皮肤黝黑如炭,眼白在烈日下泛着黄,像长期咀嚼柯拉果的痕迹。他声称知晓古老的法子,能沟通“盐灵”,治愈这种“盐的诅咒”,但代价不菲,且需至亲之人“诚心奉献”。
“盐灵守护盐沼,也掌管盐在人体的去留。”贾巴的声音嘶哑,如同风吹过干涸的河床,“它喜欢新鲜、纯净的‘容器’。将你的妻子,在月圆之夜,埋入盐沼最深处的‘白寡妇’矿坑,以身为祭,浸泡七日。盐灵享用祭品,自然会收回你身上的盐。这是……古老的契约。”
活埋?献祭妻子?周屿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看向林夕的眼神充满挣扎与痛苦。林夕脸色惨白,但看着丈夫日益厚重的盐壳,感受着他生命缓慢而无情的流逝,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她。她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我去。”她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
“白寡妇”矿坑是盐沼深处一个废弃的竖井,井壁是千万年沉积形成的、雪白的盐岩,深不见底。月圆之夜,盐沼一片死寂的银白。贾巴主持了简单的仪式,念诵着听不懂的咒文。林夕穿着简单的白袍,按照指示,平静地躺进矿坑底部一个提前挖好的、仅容一人的浅坑。周屿不敢看她的眼睛,亲手将冰冷的、粗粝的盐粒,一捧一捧,覆盖上妻子尚且温热的身体、脸庞,直到那片白色将林夕彻底吞没。最后,贾巴将一种混合了古怪香料和黑色液体的水,淋在盐堆上。盐粒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迅速板结,将林夕密封在内。
周屿在矿坑边守了七天七夜,如同灵魂被抽走。第七日黎明,贾巴带人挖开盐层。林夕被抬了出来。她全身覆盖着一层坚硬、洁白、半透明的盐壳,栩栩如生,连睫毛和发丝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仿佛一尊极尽精美的盐雕。但她的胸口没有起伏,肌肤冰冷坚硬。
周屿扑上去,触手是刺骨的寒冷和坚硬。他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贾巴却面露喜色,仔细检查盐壳:“盐灵接纳了!看,多么完美!但契约还未完成。她现在是盐灵的新娘,处于生死之间。你需要用你的眼泪——至亲之人的悲伤之泉,混合最甘甜的椰枣酒,每日擦拭她的身体,尤其是盐壳。用你的悲伤软化盐壳,用你的生命之液唤醒她体内残留的人性。记住,必须是真心的泪,掺杂虚假,盐壳会立刻碎裂,她也永不超生。”
希望如同毒药,注入周屿濒死的心。他颤抖着割开椰枣,挤出汁液,混合着从自己干涸眼眶中硬挤出的、滚烫的泪水,用最柔软的羚羊皮,开始每日擦拭林夕的盐像。从额头到指尖,无比轻柔,仿佛对待易碎的梦境。起初,盐壳毫无变化。但几天后,周屿欣喜若狂地发现,盐壳似乎……真的稍微润泽了一点点,在晨光下泛着微弱的、类似珍珠的光泽,而非最初的死白。他丈夫的病症,也以惊人的速度消退。皮肤上的盐粒剥落,苍白的面容恢复血色,呼吸变得顺畅。这“疗效”激励着他,也煎熬着他。他流泪越来越艰难,需要反复回忆与林夕的点点滴滴,甚至用洋葱刺激,才能榨出几滴。而每流一次泪,他都感到眼睛异常干涩、刺痛。
与此同时,被安置在阴凉帐篷里的盐像林夕,开始出现诡异的变化。夜深人静时,周屿偶尔会听到极其细微的、仿佛盐粒摩擦的“沙沙”声,从盐像内部传来。有时,在月光透过帐篷缝隙照射在盐像上时,他恍惚觉得那盐雕的眼睑,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更让他不安的是,盐像的表面,开始出现一些极其淡的、蜿蜒的纹路,像干涸的河床,又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他问贾巴,贾巴只是神秘地说:“盐灵在和她低语,在重塑她。这是好迹象,说明她正在从‘盐’向‘灵’转化。继续你的泪水,不要停。”
周屿不敢停。但他的眼泪越来越少,越来越咸涩,最后甚至带着细微的、肉眼可见的白色结晶。他的眼睛开始红肿、畏光,视线模糊。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掏空,不仅是泪水,还有一种更本质的东西。而盐像林夕身上的纹路越来越清晰,那些纹路组合起来,隐隐构成一幅幅抽象的图案:一个男人跪在盐沼,双手捧盐;一个穿着古老服饰的人将另一人推入盐坑;还有……一个盐雕的女人,体内似乎有光芒流转。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生长。周屿开始偷偷观察贾巴。他发现这个盐商对盐像林夕的兴趣,似乎远超过应有的范围。贾巴常常在深夜独自来到帐篷外,并不进去,只是静静站立,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空中划着奇怪的符号。一次,周屿假装熟睡,看见贾巴将一些磨碎的、暗红色的粉末撒在盐像周围的土地上,粉末迅速被吸收,盐像表面的纹路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周屿决定追查。他用黄金买通了一个为贾巴运送物资的驼队少年,得知贾巴并非普通盐商,而是一个古老盐业行会的成员,这个行会崇拜“盐灵”,掌握着一些关于盐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少年还透露,贾巴的祖先曾是该地区的显赫人物,后来似乎因背叛信仰或某种契约而遭灾。
趁着贾巴外出,周屿潜入他在通布图城内的秘密仓库。在堆积如山的盐袋和古怪器具后面,他发现了一个上锁的、包铜的旧箱子。费尽周折打开后,里面是几卷用防盐处理过的羊皮纸,上面的文字古老而陌生,但配有插图。周屿连蒙带猜,加上对插图的解读,一个恐怖的真相逐渐浮现。
插图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正在将活人献祭给盐沼中的某种发光形体,以此换取对盐业的掌控和家族的繁荣。但后来一幅图显示,这种“赐福”伴随着可怕的代价:家族男性后代会出现“盐化”症状。而解除诅咒的方法,是将诅咒“转移”给一个“纯洁的、自愿的容器”——通常是妻子。通过一场模拟的“献祭”与“复苏”仪式,将盐灵的注意力乃至诅咒本身,引导至新娘体内。而丈夫的“泪水”,并非唤醒妻子,而是最后的“引导”和“确认”,将残存的联系与自身的“盐”性,彻底灌注给已成为“容器”的新娘。仪式完成,丈夫痊愈,而新娘将成为永恒的“盐灵新娘”——一具拥有盐之形骸、或许残留些许意识、永远侍奉盐灵的活雕像。贾巴的祖先,就是那个为得到盐业垄断而与“盐灵”(很可能是某种依附盐矿存在的古老能量或恶灵)订立契约的叛教者!而贾巴,则是这一代契约的执行者和维护者。
周屿如坠冰窟。他踉跄着跑回盐沼边的帐篷,看着在月光下流转着微光的盐像林夕,那上面清晰的纹路,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铭文。那些图案,讲述的正是契约、背叛与转移的故事。他的“治疗”,是用林夕永恒的非生非死换来的!他的每一滴泪,都在将她推向永恒的盐狱,同时将自己体内的“盐”性注入她体内,完成转移的最后步骤!
他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吼,冲向盐像,想把她抱走,离开这个地狱。但他的手刚触碰到冰冷的盐壳,一阵剧痛从眼睛传来。他惨叫一声捂住脸,指缝中,流出的不再是眼泪,而是细小的、尖锐的盐晶!他的泪腺,似乎已经彻底盐化了。
贾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帐篷口,眼神冰冷:“看来你知道了。可惜,太晚了。引导已近完成。当你流尽最后一滴属于‘人’的眼泪,彻底盐化之时,就是她完全转化,成为永恒‘盐妻’之刻。这是契约,也是你家族血脉的代价。而她,”他指向盐像,“将成为盐灵最珍贵的新娘,也是我们行会新的守护象征。你该感到荣幸。”
周屿绝望了。他看着盐像林夕,那张被盐壳固定的、平静的面容,此刻看来却像是无尽的嘲讽。他举起颤抖的、开始析出盐粒的手,想要最后一次抚摸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他不能让她永远成为这样的怪物。
他做出了决定。用尽最后的力量,他扑向帐篷里照明用的油灯。贾巴惊怒上前阻止,但周屿已将油灯砸向盐像脚下的毡毯。火焰轰地燃起,迅速舔舐上林夕的盐雕之足。
“不!蠢货!盐遇高温会……”贾巴的嘶吼戛然而止。
火焰中,盐像并未如想象般融化。相反,覆盖林夕的盐壳在高温下发出噼啪的脆响,表面那些蜿蜒的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周屿感到自己体内某种东西正在被剧烈抽离,他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手臂、胸膛……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面晶莹的盐的实质。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的意识,是看到自己彻底崩解、化为一堆毫无生气的盐粒,簌簌落地的景象。
火焰熄灭了。贾巴惊恐地看着盐像。盐壳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透出一种柔和的、类似月光的莹白。
“咔嚓……咔嚓嚓……”
轻响声中,盐壳一片片剥落。
里面露出的,不再是林夕的血肉之躯。
而是一个由更加纯净、更加剔透的盐结晶重新塑造的“林夕”。她眉眼宛然,甚至比生前更添一份非人的、晶莹剔透的完美,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种空灵而诡异的微笑。她的身体在残余的火光和透帐的月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
贾巴呆立原地,随即狂喜,跪倒在地,向着这尊完美的盐结晶新娘叩拜:“成功了!真正的盐灵新娘!永恒的新娘!”
盐晶林夕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她那双由最纯净白盐雕琢的眼眸。没有瞳孔,但贾巴却感觉被某种浩瀚、古老、冰冷无比的存在凝视着。
她抬起一只晶莹的手臂,指尖轻轻一点。
帐篷内,地上周屿化作的那堆盐粒,以及周围所有散落的盐粒,包括贾巴身上沾染的盐末,都仿佛有了生命般,漂浮起来,围绕着盐晶新娘缓缓旋转,如同朝拜。
帐篷外,整片盐沼,在月光下,似乎都泛起了一层同样的、微弱的莹白光芒,轻轻荡漾,如同在呼吸。
贾巴的狂喜凝固在脸上,他感到自己皮肤下的水分正在被急速抽离,喉咙像是被盐块堵住。他艰难地低头,看到自己指尖开始变得苍白、坚硬、透明……
盐晶新娘嘴角那抹空灵的微笑,似乎加深了些许。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成为了这片盐沼新的核心,一个美丽、永恒、且不断同化着一切的……新娘。月光透过帐篷的破口,洒在她身上,折射出亿万点冰冷的、盐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