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足够的时间考虑……
这看似给了她选择权,却像是更沉重的枷锁。
这宽容的背后,是他早已经设定好的唯一答案。
只不过他给了她时间,让她来消化、接受这个决定。
她烦躁地掀开被子,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脑海里混乱得像一团纠缠的毛线。
迟宴州。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霸道、偏执、一点都不讲理。
可是……
细算下来,在面对她的时候,却又无微不至、事事关心。
她讨厌他的掌控欲,却在某些时刻,诡异地贪恋着他带来的那种安全感。
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她只需要做她自己,不用理会任何烦心事……
她不得不承认,他强势的闯入了她的生活,甚至让她产生了某种陌生的信任和依赖。
这算是爱吗?
她不敢深究这个答案。
她怕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以后,再次被伤得体无完肤……
这种贪恋温暖又恐惧灼伤的矛盾心情,反复撕扯着她。
真是,要疯了……
江黎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却嗅到了一丝他残留的味道。
她愣了愣神,抬手摸向空荡荡的枕席,下意识看向紧闭的卧室门。
迟宴州在外面,她很清楚,即便是外面也没有开灯。
夜越来越深。
她侧耳倾听,门外一片寂静。
迟宴州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他晚上会睡客房?书房?或者……就睡在外面的沙发上吗……
该不会,被她拒绝办婚礼的态度伤到了吧?
江黎有些耿耿于怀。
但是最终,她把自己深埋进被子里,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
与她一门之隔的休息厅,同样落针可闻。
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惨白地铺陈在昂贵的地毯上,勾勒出沙发上那个沉默身影的轮廓。
迟宴州没有睡。
他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一条长腿随意地曲着,另一条伸直搭在地毯上。
嘴里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把玩着手里一块残破的碎玉。
温润的玉质硌在掌心,却带来一丝彻骨的寒意。
黑暗中,他深邃的眼眸没有焦点地望着虚空,仿佛入了定一般。
脑海里翻涌起许多画面,明明不想记起,但是却越发清晰。
那时,他还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像是一个卑劣的偷窥者。
她生动、明媚,从来都不拘泥于世俗的眼光,也不像寻常豪门千金那般优雅得体,反而活得张扬又恣意。
他在部队的假期并不多,但是回晏江见她,是他每次放假必须要做的事情。
虽然没有参与她人生中任何重要的时刻,但是他却陪着她一起长大。
只是,她并不知道……
离她最近的那一次,是五年前的特殊任务。
他们小队被分配到侧面船舷突袭,他翻上甲板解决掉一个劫匪,只是一眼,就在那群人质里看见了她。
小姑娘吓得面色惨白,被受惊的人群推搡着绊了一跤,直接从船舷边跌进海里。
那是他第一次自作主张,在没接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跳进海里救人。
虽然事后接到了口头警告,还住了很长时间的院,但是他一点都不后悔。
她能好好的活着,于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伤好以后,他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封闭训练,然后出过几次重要任务。
再去看她的时候,她的身边却出现了另一个人。
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时刻围绕在裴行之身边,会因为他的一个笑容欢欣雀跃,也会因为他的不耐烦而赌气拧眉。
每一次,都刺得他双眼生疼。
她的爱,是那样鲜活、热烈,毫无保留,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毫不吝啬地照着那个她认定的人。
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也是他当时无法触及的风景。
整整五年。
他看着那个混蛋肆意挥霍着她的爱,去完成他那引以为傲的事业,可是她却毫无所觉,甚至还大张旗鼓的跟他办婚礼。
他很想直接把她揪过来问问,她到底爱他什么?
可是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他只是活在阴暗角落里的影子,没有任何立场去打扰她的生活。
在她婚礼当天回来,远远的看着她嫁人,是他最后的执念,也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但是,她却突然悔婚了。
她不仅悔婚了,她还要在他的地盘找男模,甚至……
她说想睡他?
无关于风月,无关于其他,只是一场游戏,把他当做消遣的玩意儿。
他故作高深的想要吓跑她,可是这小祖宗就像是铁了心,不睡到他不罢休的架势。
他当时也在心里挣扎过,可是当她大胆吻他的那一刻,所有的原则和倔强,都轰然崩塌。
睡就睡了,总比她突然反悔去找别人的好……
思及至此,迟宴州闭了闭眼,认命的叹了一口气。
有些界限,一旦打破,就一发不可收拾。
明知道她心里没他,他却偏要强求,甚至威逼利诱的跟她领了证。
他以为,他有足够的耐心能等来她的爱,可是到头来,却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举击溃。
终究。
那是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吗?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得他心脏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然后,他又想起不久前,在她的房间里,她对这枚碎玉毫不掩饰的嫌弃。
“没用的东西罢了,放着也是占地方……”
她说得那么轻松,那么理所当然。
全然不在乎,他当年是怀着怎样隐秘不安的心情,戴在她手上希望能护她平安的心意。
毕竟,于她而言,这只是一个没用的东西。
就像他给她的一切,她都丝毫不在意。
一种混杂着苦涩、自嘲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在他胸腔里弥漫开来。
他猛的翻身而起,大步走到卧室门口站下。
顿了顿,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门。
声音轻的,连声控灯都没有察觉。
漆黑的卧室里,江黎缩在被子里睡不着。
听到身后的开门声,瞬间就睁开了双眼。
身后的床垫微陷,她攥着被子,一动都没敢动。
下一秒,就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睡觉。”
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近似于命令,强势得令人咋舌。
江黎瘪了瘪嘴,嫌弃的出声。
“凶死了……”
迟宴州:“睡不着就做一晚上。”
江黎:“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