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沈砚是自然醒来的。他睁开眼睛时，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柯鸿哲敲击键盘的、富有节奏感的轻微声响。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没有立刻起身。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而踏实的感觉，像温暖的潮水，包裹着他的四肢百骸。昨天发生的一切，如同电影画面，一帧一帧地在他脑海中回放。
图书馆里，她为他流泪的模样；昏黄的路灯下，他笨拙地为她擦拭泪痕的触感；以及最后，在宿舍楼下，她主动拥抱他时，那柔软而温暖的、带着治愈一切力量的拥抱。
还有她那句带着浓浓鼻音的“沈砚，你这个大傻瓜”。
想到这里，沈砚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个困扰了他整个青春期的、阴冷潮湿的雨夜，似乎终于被昨晚那个温暖的拥抱，彻底晒干了。
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新消息。他犹豫了一下，点开与江墨吟的聊天框，指尖在输入法上悬停了半天。
“早安”？——太普通。
“醒了吗？”——像查岗。
“眼睛还肿吗？”——又好像在故意揭人伤疤。
就在他纠结万分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一亮，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是她。
【江墨吟】：早！[一个元气满满的太阳表情]
简简单单一个字，一个表情，却让沈砚的心情豁然开朗。
他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过去。
【沈砚】：早。
打完这个字，他觉得似乎过于冷淡，想了想，又笨拙地在输入法里找到一个几乎从没用过的表情，加了上去。
【沈砚】：早。[一个有些呆板的微笑表情]
发完之后，他看着那个规规矩矩的微笑表情，又觉得和江墨吟那个活泼的太阳比起来，实在是傻气十足。他有些懊恼地将手机扣在了胸口，却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推开，洗漱完毕的顾彦泽和卫卓勾肩搭背地走了进来。
“哟，我们沈大摄影师今天起这么早？还笑得这么……春心荡漾？”卫卓眼尖，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沈砚脸上一闪而过的、还未完全收敛的笑意。
“滚蛋。”沈砚坐起身，语气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彻底出卖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啧啧啧，连骂人都感觉没什么杀伤力了。”顾彦泽也看出了端倪，他走到沈砚床边，一脸关切地问，“老沈，老实交代，昨天跟江同学的图书馆约会，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突破？”
“什么约会，就是一起复习。”沈砚嘴上否认着，但脸上那副“别问了，我心情很好”的表情，简直就是在默认。
“行了行了，看你这德行就知道了。”赵大勇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凑了过来，大嗓门地嚷嚷道，“脸上的褶子都快笑成一朵花了。兄弟们，我宣布个事儿，咱们宿舍这棵铁树，八成是开花了！”
寝室长沈锋从书本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笃定地冷静地补了一刀：“不是八成，是百分之百。从他昨晚回来到现在，嘴角就没真正放平过。”
被室友们这么一通精准的集火攻击，沈砚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是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这反常的“默认”态度，立刻让601宿舍的八卦之火，烧得更旺了。
“可以啊，沈砚！”卫卓兴奋地一拍大腿，“不愧是你！这进度条，算是彻底加载完毕了？”
“所以，到底怎么样了？牵手了？拥抱了？还是……”赵大勇挤眉弄眼地追问。
沈砚没有理会他们的起哄，自顾自地走向阳台。就在众人以为他又要用沉默来应对时，他那带着几分愉悦的、淡淡的声音，从阳台传了回来。
“快期末了，都复习完了吗？还有空在这儿八卦。”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默认了。
宿舍里瞬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牛啊——！”
“我靠！我就说昨天肯定有戏！”
“彦泽，你这个神助攻功不可没啊！”
顾彦泽笑着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阳台上那个挺拔的背影上，眼神里是真诚的、为兄弟感到高兴的欣慰。
闹腾了一阵，卫卓忽然想起了正事，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问道：“哎，说真的，兄弟们，都什么时候的票回家啊？我先说，我十六号下午考完最后一门，当天晚上的飞机，迫不及待要回家过年了！”
这个话题，成功地将大家的注意力从八卦转移到了现实。
赵大勇立刻接话：“我跟你差不多，我十七号早上考完，中午就坐高铁溜了！我妈已经把年货都给我备好了！”
寝室长沈锋推了推眼镜，说：“我十八号上午还有一门专业课，估计得十八号晚上才能走。”
顾彦泽温和地笑了笑：“我也是十八号，不过是下午的票。”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聚焦到了沈砚身上。
“老沈，你呢？”顾彦泽问，“你最后一门不是也是十八号上午吗？跟我一趟走？”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砚从阳台走回来，语气平淡地宣布：“我十九号走。”
“十九号？”卫卓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不怀好意的笑容，“等会儿，我没记错的话，江墨吟同学，好像是十七号就考完了吧？你这多待的一天……”
沈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十七号考完，和我一天走。”
“哦——”卫卓故意拖长了音调，那声音里的暧昧意味，不言而喻，“那你们这……十九号，是一起走咯？”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连一直沉默打代码的柯鸿哲，敲击键盘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瞬。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毛巾和牙刷，默默地走向洗手间。但在与顾彦泽擦肩而过时，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却让顾彦泽心中激动不已。他看着沈砚走进洗手间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行了，都别猜了。”顾彦泽转过身，对众人宣布道，“咱们沈大才子，这是要为爱停留，佳人有约，共返故乡了！”
宿舍里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起哄声。
“可以可以，这狗粮我吃了！”
“呜呜呜，只有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在一片喧闹中，一直没说话的柯鸿哲，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你们都走了，谁陪我？”
大家这才想起这位技术大神。
“卧槽，老柯，你什么时候走？”赵大勇问。
柯鸿哲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地说：“我接了个项目，要弄到二十五号。估计要等到宿舍关门前一天才走了。”
“我靠！那你不是要一个人在宿舍待一个星期？”卫卓震惊了。
“嗯。”柯鸿哲惜字如金。
“不愧是你，大神！”赵大勇竖起了大拇指，“为了代码，可以抛弃全世界。”
沈锋沉吟了一下，说：“老柯，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吃饭别总点外卖，食堂关门前多去吃几顿。”
“知道了。”
于是，601宿舍的寒假离校时间表，就在这片热闹的讨论中，新鲜出炉了。
卫卓和赵大勇是先行部队，沈锋和顾彦泽紧随其后。而沈砚，则因为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成了倒数第二个离开的人。
至于最后的坚守者，永远是那个活在代码世界里的、孤高的技术大神——柯鸿哲。
而此刻，正在洗手间里刷牙的沈砚，听着外面室友们的喧闹，嘴角的泡沫旁，也漾开了一个清浅的、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