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1宿舍的早晨，在经历了一场关于“铁树开花”的热烈讨论后，渐渐恢复了常态。
卫卓和赵大勇已经勾肩搭背地冲向食堂，要去抢刚出锅的、限量供应的肉包子；顾彦泽和沈锋则各自捧着专业书，开始了期末前最后的冲刺。宿舍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柯鸿哲那不知疲倦的机械键盘，还在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
沈砚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心中那份因关系突破而带来的、飘忽的喜悦，在室友们的喧闹和祝福中，渐渐沉淀为一种更加具体、更加踏实的暖意。
他看着手机上，与江墨吟那简短却意义非凡的早安问候，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想要为她做点什么的冲动。
不再是过去那种远远看着、默默守护的无力，而是一种想要参与、想要规划、想要将他们共同的“以后”变得清晰可见的、主动的渴望。
他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关上门隔绝了室内的声音，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接起，母亲温暖而又干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阿砚？”
“妈，是我。”他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嗯，听出来了。算着时间，你这会儿应该刚起床。”林书敏的语气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打电话回来，是回家日期定下了？”
听到母亲那直接切入主题的问话，沈砚心中一暖。“定了，我这边十八号考完试，十九号回来。”
“十九号？”电话那头的林书敏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点，“我记得你们学院的专业考评是十八号上午结束。多留一天，是有学校的影展活动？”
母亲对自己学业的了解程度，让沈砚有些意外，但也合情合理。他含糊地回答：“不是，是……陪一个朋友，她考完得晚一点。”
“朋友？”林书敏没有追问是哪个朋友，而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随意起来，像是在闲聊，“说起来，我前几天看了你个人网站上更新的那组《炽夏》的样片，就是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拍得不错，光影和人物情绪都抓得很好。”
沈砚的心，猛地一跳。
他完全没想到，母亲会关注他的个人作品集到这种程度，甚至连他给系列作品取的名字都一清二楚。
“那个模特……是你同学？”林书敏像是浑然不觉儿子的僵硬，继续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口吻问道，“很有镜头感，气质很特别。不是学表演的就是学舞蹈的吧？那份在镜头前的松弛感和表现力，不是普通学生能有的。”
“……她是学心理学的。”沈砚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下意识地回答。
“哦？心理学？”林书敏的语气里透出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转为赞赏，“那更难得了。这说明你这个摄影师，引导得好。对了，这姑娘叫什么名字？”
“……江墨吟。”沈砚几乎是屏住呼吸，说出了这个名字。
“江墨吟……江河的江，笔墨的墨，吟诵的吟？”
“嗯。”
“是个好名字。”林书敏轻声赞了一句，然后，她抛出了一个让沈砚彻底无法招架的“炸弹”，“行，十九号就十九号。既然是陪朋友，如果方便的话，就带这位江同学一起回家吃顿便饭。我也挺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能让我们家阿砚的镜头，变得这么有温度。”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对话，直接将“陪朋友”和“江墨吟”这两个信息点精准地画上了等号。
沈砚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他完全被母亲这套不着痕迹、却又步步为营的逻辑推理给打懵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宿舍里是不是有母亲安插的“间谍”。
“……我，我问问她。”他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声音里充满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好，不勉强。”林书敏达到了目的，便立刻收手，恢复了正常的母亲角色，“那就先这样，回来前记得说一声，让你爸去接你们。天冷，在学校多穿点。”
“……知道了，妈。”
挂掉电话，沈砚在阳台上站了足足五分钟。冬日的冷风吹得他脸颊生疼，却无法让他那颗因为母亲一番话而狂跳的心，平复下来。
他重新走回室内，在柯鸿哲不知疲倦的键盘声中，坐回了自己的书桌前。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熟练地点开一个常用的出行软件，目的地输入“澜湾市”，日期选择“12月19日”。
现在是期末，也是春运高峰期的前奏，高铁票虽然便宜，但车程漫长且拥挤。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将出行方式切换到了“飞机”。
他想让她回去的旅途，能舒服一点，轻松一点。
屏幕上很快跳出了十几个航班信息。他仔细地比对着时间，太早的航班需要凌晨就赶去机场，太晚的则会让她回家太迟，奔波劳累。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下午两点半起飞，四点左右就能到达澜湾市的航班上。时间不紧不慢，刚刚好。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拿起手机，给江墨吟发去了消息。这一次，他没有纠结措辞，而是用一种最直接、最高效的方式。
【沈砚】：我看了十九号回家的票，下午两点半的飞机，时间怎么样？
消息发出去后，沈砚的心，竟有些微微的紧张。这比他昨天鼓起勇气去牵她的手时，还要紧张几分。
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所有的决定，都需要考虑另一个人的感受。
手机屏幕亮起，江墨吟的回复几乎是秒回。
【江墨吟】：飞机？[一个震惊到瞪大眼睛的表情]
仅仅一个词，一个表情，沈砚却敏锐地从中读出了一丝不对劲。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江墨吟的第二条消息就紧跟着发了过来。
【江墨吟】：机票是不是很贵啊？要不我们还是坐高铁吧，高铁也挺方便的。
看到这条消息，沈砚瞬间就明白了她犹豫的根源。
他想起了她那总是穿着干净的帆布鞋，想起了她精打细算地使用着饭卡，想起了她那份独立而又要强的自尊心。
一张临近假期的机票，对于一个普通学生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此刻的她，正对着手机屏幕，因为不想给他增添负担，又不知该如何拒绝这份好意，而感到窘迫和为难。
他顿时心疼又怜惜起来。他不想让她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丝毫的为难。
他没有再通过文字回复，而是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但江墨吟没有马上说话，听筒里只有她有些不稳的、轻微的呼吸声。
“喂，是我。”沈砚开口，声音放得比平时更柔和了几分。
“啊……沈砚，”江墨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那个……机票的事情，我觉得……”
“听我说。”沈砚不等她说完，便温柔而坚定地，打断了她。
电话那头的江墨吟，果然安静了下来。
“就坐飞机，”他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用担心价格，我来安排。”
“可是……”
沈砚知道，一句简单的“我来安排”，或许并不能完全打消她的顾虑。他需要给她一个更容易接受的、合理的理由。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参加的一个全国性的摄影大赛。
“前阵子，我那个摄影比赛拿了个奖，有一笔奖金刚发下来。”他用一种尽可能平淡的、像是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你就当……是提前预支给我的专属模特的报酬？”
这个理由，巧妙地将“赠予”变成了“支付”，既解决了费用的问题，又肯定了她的价值，恰好维护了她那份要强的自尊。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久到沈砚都开始怀疑，自己这个临场发挥的借口，是不是显得太刻意了。
就在他准备再说些什么来补救时，听筒里，终于传来了江墨吟带着浓浓鼻音的、小声的回答。
“……嗯。”
只有一个字，却像羽毛一样，轻轻地落在了沈砚的心上，让他整个人都舒展了开来。
“那你把身份证号发给我，我现在就订票。”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那种冷静和高效，但里面却藏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好。”
挂掉电话没多久，沈砚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新消息。上面是江墨吟的名字和一串数字。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目光停留了许久。然后，他将那串数字一个一个地、认真地输入到乘机人信息的栏目里。
【江墨吟】
【沈砚】
当两个人的名字并排出现在同一个订单页面上时，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毫不犹豫地点下了“支付”按钮。
【出票成功】
看着屏幕上弹出的这四个字，沈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