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锋的秘密被半公开化后,宿舍夜谈会的气氛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潮。卫卓和赵大勇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围着沈锋极尽调侃之能事,一会儿模仿他上课辩论时的严肃表情,一会儿又学着他刚才的慌乱样子,试图撬开他紧闭的嘴。
沈锋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用法学术语和人身攻击顽强抵抗,但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窘迫。就连一直沉默的柯鸿哲,都难得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好奇。
在这片喧闹中,顾彦泽不知不觉地被卷了进去。他看着平日里稳如泰山、永远在扮演“大家长”和“道理王”角色的沈锋,此刻却因为一个女孩的名字而手足无措,他因失恋而痛苦冰冷的心,似乎也在这份热闹中得到了些许慰藉。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和秘密。原来,在爱情面前,无论是理性的法学生,还是感性的普通人,都会变得笨拙和不确定。
这场闹剧持续了很久,直到窗外天色微亮。
冬日的黎明总是来得特别晚,也特别冷。宿舍里的暖气似乎也失去了力气,一股凉意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酒瓶已经空了大半,零食袋子也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所有人都显出了疲态,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那股由酒精、友情和青春荷尔蒙共同催化出的亢奋,正在随着黑夜一同褪去。
沈锋终于从卫卓和赵大勇的“围攻”中挣脱出来。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了清晨六点。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狼藉的宿舍,和一张张写满疲惫却又带着某种满足感的脸。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顾彦泽的身上。
经过一夜的宣泄和喧闹,顾彦泽脸上的死寂已经被冲淡了许多。他的眼睛依旧红肿,但那空洞的眼神里,重新有了一丝光亮,不再那么死寂。
“行了,都别闹了。”沈锋的声音恢复了寝室长特有的沉稳,虽然因为熬夜而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力量,“天亮了。”
他走到宿舍的中央,看着或坐或躺的兄弟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天晚上,咱们宿舍,有失恋的,有愁着异地恋快完蛋的,有鼓吹单身万岁的,有搞技术性分析的,还有……被人发现秘密的。”
他每说一句,就看一眼对应的人。
“我不管你们以后是想谈恋爱,还是想搞事业;是找个学姐,还是找个学妹;是追新闻系的,还是被行政管理的追。”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顾彦泽身上。
“你们就记住一句话。”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们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屁事,被人甩了也好,被人骗了也罢,哪怕是以后毕了业,在社会上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只要你想回来,601永远是你们的家,是你们的底。”
“天大的事,有咱们几个一起扛。一个人倒下了,其他人就给他扶起来。听明白了吗?”
他的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感性的抒情,却沉稳而坚定地触动了每个人的心。
“明白了!”赵大勇第一个大声回应,他用力地拍着胸脯。
“明白!”卫卓也收起了嬉皮笑脸,表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沈砚和柯鸿哲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锋的目光,最终落回到顾彦泽身上。
顾彦泽看着他,看着所有兄弟们投来的、混杂着疲惫与坚定的目光,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这一夜,他以为自己会溺死在悲伤的深海里。是这群人,用他们最笨拙、最直接,也最真诚的方式,为他构建了一艘虽然简陋但足够坚固的方舟。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谢谢。”
这两个字很轻,却承载着千斤的重量。谢谢你们的陪伴,谢谢你们的懂得,谢谢你们没有让我在最不堪的时候,独自一人。
“谢个屁。”沈锋一摆手,恢复了那副刀子嘴的模样,“赶紧干活!看看这满地狼藉,谁弄的谁收拾!五分钟之内收拾不完,今天的卫生就都归他了!”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
他们不再多言,开始默契地行动起来。赵大勇和卫卓负责收拾酒瓶和零食袋,柯鸿哲拿着扫帚开始扫地,沈砚则用抹布擦拭着桌子。
顾彦泽也站了起来。他脱掉了那件穿了一整晚、早已褶皱不堪的外套,也摘下了脖子上那条仿佛还带着昨天温度的围巾。他将围巾仔细地叠好,放进自己的衣柜深处,像是将一段过往郑重地封存。
然后,他拿起一个垃圾袋,开始将地上的烤串签子一根根捡起来。
这个共同清理“战场”的行动,没有人指挥,却进行得井然有序。大家各司其职,配合默契。他们清理的不仅仅是昨夜留下的垃圾,更像是在用这个简单的仪式,帮助顾彦泽清扫他内心的废墟,整理他破碎的心情。
当第一缕真正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宿舍,将空气中的微尘染成金色时,601已经恢复了它往日的整洁。
所有人都累瘫了,各自爬上自己的床铺。
宿舍里终于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早起鸟儿的鸣叫声。
顾彦泽躺在床上,用手臂盖住眼睛,挡住那刺眼的阳光。他没有睡着。身体的疲惫,和精神上那种被掏空后的平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心口的伤依然在痛,周莹的身影也并未远去。但是,但兄弟们带来的温暖,正抚慰着他内心的伤痛。
一段痛苦的经历,在黎明前画上了句点。
而新的生活,也随着第一缕阳光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