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喧嚣与情感宣泄,最终在黎明的微光中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601宿舍的六个年轻人,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战役,各自带着一身疲惫,沉沉睡去。
然而,生理时钟的惯性是无情的。当手机闹钟在七点半准时响起时,整个宿舍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想与全世界为敌的起床气。
沈砚是第一个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的。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灌满了浆糊,沉重而混沌。昨晚的啤酒、烧烤,以及那场耗尽心神的情感宣泄,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低电量运行状态。
他揉着太阳穴,看了一眼宿舍里的景象。所有人都还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对刺耳的闹钟声进行着无声的抗议。他看了一眼顾彦泽的床铺,那方床帘安静地拉着,透不出一丝光亮。
沈砚叹了口气,知道今天将是难熬的一天。元旦假期结束了,满满的课表在等着他们。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从自己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铁盒,里面是他备着提神用的速溶咖啡。他数了数人头,拿出十二包,走到每个人的床铺下,将两包咖啡轻轻放在他们床头的置物架上。
这是601宿舍一种不成文的默契,在每一个需要集体“续命”的清晨,咖啡就是最有效的战友情谊的体现。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洗漱。等他收拾妥当,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起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同款的黑眼圈,动作迟缓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我的天,我感觉我昨晚好像去工地扛了一晚上水泥。”卫卓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哀嚎着撕开咖啡包装。
“知足吧你,你只是扛水泥,我感觉我昨晚被拉去解剖了一晚上。”赵大勇打着哈欠,声音嘶哑。
顾彦泽也起来了。他依旧沉默,但眼神不再是昨晚那种死寂。他看到了床头的咖啡,对正拿着水壶烧水的沈砚,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声:“谢了。”
“客气什么。”沈砚回应道。
宿舍里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有一阵阵冲泡咖啡和啃面包的声音。每个人都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完早餐,然后抓起各自的书本,准备奔赴新一天的“战场”。
在宿舍门口,大家分道扬镳。
“泽哥,有事随时打电话。”临走前,沈砚对顾彦泽说。
顾彦泽点了点头,背着书包,和沈锋、柯鸿哲一起,朝着法学与计算机学院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依旧显得有些孤单,但步伐却比昨天坚定了一些。
沈砚目送他们远去,才转身背上自己的相机包和教材,走向艺术学院的教学楼。
上午的课程是《摄影光学基础》和《世界摄影史》。授课的老师是学院里最严谨的老教授,讲课风格向来是一丝不苟。在平时,沈砚很享受这种纯粹的技术与历史探讨,但今天,那些关于焦距、光圈、快门速度的精密计算,那些关于布列松“决定性瞬间”的经典理论,在他耳中都变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音。
他坐在教室的后排,手里下意识地转着一支镜头笔,却完全没有听进教授在讲什么。他的思绪完全无法集中,昨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闪回——顾彦泽埋在手心里那压抑的哭声,那份因为两个世界割裂而产生的、无处安放的愧疚;赵大勇谈及异地恋时,那故作潇洒却难掩苦涩的笑容;还有沈锋被人揭穿秘密时,那罕见的、一闪而过的慌乱……
原来,每个人光鲜的外表下,都藏着各自的不易与挣扎。这所象牙塔,也并非是与世隔绝的、无忧无虑的乐园。一种由兄弟们的痛苦所引发的、低沉的共情,让他感到沉重而疲惫。
浑浑噩噩之间,下课铃声终于响了。
沈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食堂解决午饭。
“哎,沈砚!”邻座一个同样是摄影系的同学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神秘又兴奋的表情。
“怎么了?”沈砚随口问道。
“听说了吗?出大事了!”那同学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大秘密,“就在刚才,课间的时候,社科学院那边,两个大一的女生,为了一个男生,在教学楼下面当场就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沈砚有些惊讶,这种事情在泽大这种注重体面的名校里,可不多见。
“可不是嘛!”那同学说得眉飞色舞,“我听去看热闹的同学说的,那场面叫一个激烈!抓头发、撕衣服的!现在辅导员都过去了!”
沈砚皱了皱眉,对这种八卦提不起太大兴趣。
然而,那同学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里一紧。
“最关键的是,我听他们描述,其中一个女生,好像就是社科学院那个新晋的院花!个子特高,皮肤超白,据说之前还是体育生呢!”
个子高,皮肤白,社科学院,体育生……
这些关键词像一把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沈砚脑海中唯一对应的那个身影——江墨吟!
他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心脏猛地一紧,呼吸也为之一滞。这不是“不祥的预感”,而是一种近乎确凿的、让他头皮发麻的恐惧。
“而且……而且……”那同学像是怕他不信,又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更低,“更邪乎的是,我听说,她们俩抢的那个男生,好像就是咱们系的!”
“咱们系?”沈砚的声音瞬间变了调,他猛地抓住那同学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对方吃痛地咧了咧嘴,“你说清楚点!”
“哎哟,你轻点!”那同学甩了甩手,“我也是听说的啊!就说那个社科院的院花,最近老往咱们艺术学院这边跑,好几个人都看见了!所以大家都在猜,那个男的,肯定就是咱们系的!现在学校论坛的树洞里都快吵翻天了,都在猜那个神秘的‘摄影系男主角’到底是谁呢!”
后面的话,沈砚已经听不清了。
他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江墨吟最近确实总来找他。那个描述几乎与她完全吻合。而自己,恰好就是摄影系的。
震惊、愤怒、荒唐……他脑中思绪翻涌,但最终,所有情绪都凝结成了一种让他无法呼吸的恐慌。这份恐慌的核心,不是自己将被卷入八卦的烦躁,而是对江墨吟可能因此受到伤害的、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和强烈的愧疚感。
她放弃了那么多才来到泽大,怎么可以被卷入这种无妄之灾?
他顾不上再收拾相机,抓起手机和钱包,拨开人群就往教室外冲。
“哎,沈砚!你去哪啊?”同学在后面莫名其妙地喊道。
沈砚没有回头,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直接变成了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