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立于祭坛中心的林玄,却缓缓闭上了双眼。
外界的一切喧嚣、杀机、剑风,仿佛都在他闭眼的一瞬间被隔绝。他的世界骤然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与寂静。他不再去听,不再去看,不再去感知那些刺向肉体的锋芒。
他将全部的心神,沉入到了自己那片武道意志的海洋之中。
他想起了闭关时濒临极限的感悟,想起了守护重要之人时那种不容置喙的决绝。那不是一种向外索求的力量,而是一种由内而外,宣告主权的意志——在我领域之内,万物皆为我掌控!
这股霸道无匹的意志,在十道剑锋即将触及他身体的前一刹那,轰然释放!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一股无形但磅礴如海的意志,以林玄为中心,如同一圈透明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刹那间便覆盖了整个祭坛!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祭坛内的一切都凝固了。呼啸的风声戛然而止,被剑气卷起的飞沙走石尽皆停滞在半空,就连那十名杀手脸上狰狞的表情,和他们手中剑刃上闪烁的寒芒,也一同被定格在了这幅死寂的画卷里。他们的剑,距离林玄的身体,不过咫尺之遥,却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十名杀手眼中的错愕与残忍,迅速被一种前所未见的恐惧与茫然所取代。他们感觉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冲击,却有一股无孔不入的锋锐之气,穿透了他们的护体真气,无视了他们的血肉筋骨,直接侵入到他们最深的精神世界与经脉核心。
那感觉,仿佛有亿万柄无形的针,在同时穿刺他们的脑海与心脉。精神在被凌迟,意志在被粉碎。他们引以为傲的剑招,那凝聚了毕生心血的杀人之术,在这股纯粹的意志冲击面前,瞬间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噗——”
凝固的画面被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响打破。
仿佛是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第一块,十名杀手几乎在同一瞬间,齐齐喷出一大口鲜血,血雾在空中弥漫开来。他们手中的剑再也握持不住,当啷落地,而他们的身体,则像是被一头无形的洪荒巨兽迎面撞上,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十具身体重重地砸在祭坛四周的残破石柱上,又无力地滑落在地。他们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百骸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体内真气早已乱窜溃散,经脉寸断,再无半点战力。他们惊骇地望着祭坛中心那个缓缓睁开双眼的身影,如同在仰望一尊神魔。
风,重新开始流动,吹散了血腥。
林玄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静如渊,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他看了一眼散落在地的十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毫发无损的身体。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天罡杀阵,十名地字级,全灭。”
赵高展开竹简,他那惯常带着阴柔笑意的脸上,此刻竟是毫无表情。他一字一句地读着战报,那双狭长的眼眸中,古井无波,却有暗流在最深处汹涌。战报写得很详细,描述了那处废弃祭坛的景象:没有激烈的打斗痕迹,没有漫长的体力消耗,十具尸体呈放射状倒伏,死因皆是心脉与神魂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瞬间摧毁。
报告的最后,幸存的观察者用颤抖的笔迹写下了结论:“非剑之伤,乃意之杀。其人立于阵中,未动分毫。”
“意之杀……”赵高轻声呢喃,指尖缓缓划过竹简上那冰冷的字迹。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触碰一条致命的毒蛇。
跪在地上的刺客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知道,主人越是平静,就意味着风暴越是猛烈。十名配合默契的地字级杀手,组成的是专门用来绞杀顶尖高手的“天罡杀阵”,却以如此诡异的方式被瞬间瓦解。
“一个麻烦的复仇者……”赵高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尖细,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凝重,“……已经长成了足以威胁罗网根基的心腹大患。”
他缓缓抬起头,烛光映照下,他那张总是显得过分白皙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忌惮与狂热的复杂神色。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这种闻所未闻的力量的贪婪,在他眼中交织成一张危险的网。他不怕强大的敌人,罗网本身就是为了扼杀强大而存在的。但他怕这种超出了他理解范畴的力量,一种不依赖于兵刃,纯粹以意志便能决定生死的武道。
这已经接近于“道”的领域了。
“传令下去,”赵高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清晰,“‘天’字级以下,任何人不得再擅自接近林玄。将他列为最高威胁等级‘绝’。收集一切关于他的情报,我要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黑衣刺客领命,如鬼魅般悄然后退,消失在黑暗中。赵高独自坐在空旷的大厅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林玄,这颗原本只是有些碍眼的棋子,如今已经跳出了棋盘,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掀翻整个棋局的变数。
更遥远的北境,长城脚下,大秦帝国的边防大营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在夜幕下散发着铁与血的威严。中军大帐之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如铁。
上将军蒙恬端坐于帅案之后,手中捏着一份刚刚由“影狼”斥候加急送回的密报。报告的材质是坚韧的皮纸,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没有半分多余的修饰,只陈述着冰冷的事实。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最后那几行字上。
“……林玄未动,立于阵中。无形意志勃发,覆盖全场。十名杀手未及其身,已遭重创,心脉俱裂,经脉逆行,瞬间溃败。”
蒙恬戎马一生,见过的强者不计其数,听过的奇功绝学也浩如烟海。他能理解百步飞剑的极致穿透,也能想象万军辟易的霸道枪法。但他无法想象,一种纯粹的“意志”,如何能化作实质性的攻击,在瞬息之间,无差别地摧毁十名训练有素的顶尖杀手。
这已经超出了武学的范畴,近乎于传说中的“道”。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军事沙盘前。沙盘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一目了然。代表着各方势力的棋子星罗棋布,壁垒分明。他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空逡巡,最终,拿起了一枚没有任何标记的黑色石子,这枚石子代表着林玄。
他曾想过,若林玄归顺,这枚棋子将放在他的麾下,成为帝国最锋利的矛。若林玄顽抗到底,则应将其置于“敌对”的红色区域,成为帝国必须铲除的目标。但现在,这两种选择似乎都已不合时宜。
蒙恬手握着那枚冰凉的石子,思索良久。他的眼神穿透了眼前的沙盘,仿佛看到了整个天下的风云变幻。最终,他的手缓缓落下,却没有将棋子放在代表“盟友”的白色区域,也没有放在代表“敌人”的红色区域。他将那枚黑色的石子,轻轻地放在了沙盘棋盘之外,那片象征着未知与变数的广阔空白地带上。一个超然于现有棋局之外的位置。一个谁也无法预料,谁也无法掌控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