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真人赶到镇魇塔顶时,只看见满地金砂。
那些被黑沙侵蚀的石壁正在渗出莹白的光,像伤口在结痂,而沈星河靠在断裂的青铜柱上,胸口插着半截七星剑,血染红了他身前的地面,在雷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星河!”
玄清真人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修道五十年,早已能做到心若止水,可此刻指尖触到沈星河脖颈的刹那,却像被火烧般猛地缩回——没有脉搏,没有体温,连最后一丝生气都消散在风里了。
“师父……”林晚晴跪在旁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是我没用,我没拦住师兄……”
玄清真人没理她。他盯着沈星河胸口的七星剑,剑身上的符文还在断断续续地闪烁,像濒死之人的呼吸。三百年前,他的师父就是用这把剑斩碎了沙魇的肉身,可如今……这把承载着两代道士心血的法器,却成了刺穿徒弟心脏的凶器。
“沙沙……”
一阵细微的声响从剑身上传来。玄清真人瞳孔骤缩,他看见那些原本黯淡的符文突然亮起,像一群被唤醒的萤火虫,顺着剑刃钻进沈星河的伤口里。更诡异的是,沈星河流出的血不再往下淌,反而顺着剑身往剑柄汇聚,在七星图案的凹槽里凝成了一颗血珠。
“这是……”玄清真人猛地想起什么,急忙从袖中摸出一张泛黄的古籍残页。残页上记载着一种早已失传的禁术——“残魂寄器”,是以自身精血为引,将魂魄碎片封存在法器中,代价是永世不得入轮回。
他当年教沈星河画镇魂符时,曾随口提过这门禁术,当时这孩子还笑着说“太傻了,哪有人愿意当孤魂野鬼”,可现在……
“傻孩子,真傻啊……”玄清真人的声音哽咽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剑柄,血珠突然炸开,一道微弱的金光从剑身上飘起,在半空中凝成沈星河的虚影。
虚影很淡,像水墨画被雨水打湿,五官都模糊不清,可玄清真人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沈星河十七岁刚上山的模样,眉眼间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
“师父……”虚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风穿过竹林,“沙魇……解决了吗?”
玄清真人捂住嘴,泪水还是从指缝里涌了出来:“解决了,都解决了。”
虚影似乎笑了笑,轮廓却更淡了些:“那就好……我怕……怕没拦住它……”
“你做得很好,比师父当年做得好。”玄清真人哽咽道,“是师父没用,没能护住你。”
“不怪师父……”虚影晃了晃,像是随时会散开,“当年您说……道士的命是用来护人的……我没忘……”
它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影也渐渐透明。玄清真人急忙抓住七星剑,却发现掌心传来一阵温热——剑柄上的血珠没消失,反而像生了根似的,和他的掌心粘在了一起。
“师父,”虚影突然用力说道,“黑沙里……有别的东西……不止沙魇……”
这句话说完,虚影终于彻底消散了。只有七星剑上的符文还在亮着,比刚才更明亮了些,像有颗星星被封在了里面。
林晚晴这时才敢开口:“师父,师兄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玄清真人没回答。他正盯着地上那些没被净化的黑沙,刚才沈星河爆发的金光明明足以驱散所有邪祟,可这些残留在石缝里的沙粒,却还在微微蠕动。他俯身捻起一粒,只觉得指尖传来一阵阴冷的触感,和沙魇的气息完全不同。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粒沙里竟然裹着一丝极淡的妖气——不是魇气,是真正的妖气,带着山林野兽的腥膻味。
“晚晴,”玄清真人突然站起身,眼神凝重,“你立刻回山,把所有弟子都叫到镇魇塔来,带上所有能找到的镇魂法器。”
“师父?”
“别问为什么!”玄清真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沙魇只是个幌子,真正的东西,还藏在黑沙底下。”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七星剑,剑柄上的血珠已经渗入纹路,和那些古老的符文融在了一起。刚才沈星河的残魂说得没错,这黑沙里一定藏着别的东西,而且比沙魇更可怕——能让沙魇心甘情愿当幌子的存在,会是什么?
“另外,”玄清真人补充道,“把后山的那只老狐狸也带来。”
林晚晴愣住了:“可是师父,那狐狸不是被您封印在锁妖塔了吗?它当年偷了您的本命丹,是个祸害啊!”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玄清真人望着塔顶逐渐合拢的裂缝,声音低沉,“那狐狸是三百年前的老东西,或许它知道些什么。”
林晚晴不敢再反驳,转身就往山下跑。她跑出去没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回头看见玄清真人正将七星剑插进自己的剑鞘里,血珠在剑柄上闪了闪,像是在回应他的动作。
镇魇塔的风渐渐停了。玄清真人独自站在塔顶,望着远处被乌云笼罩的山峦,忽然轻轻抚摸着剑鞘:“星河,不管下面藏着什么,师父都会查清楚。你放心,这次……师父不会再让任何人出事了。”
剑鞘里的七星剑轻轻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嗡鸣,像是在应和。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塔底深处,那道被黑沙覆盖的裂缝里,一双金色的眼睛缓缓睁开了。那眼睛的主人吐了吐分叉的舌头,舔了舔嘴边的沙粒,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嘶。
“三百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声音像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